“我艹……”老三凑过来，看清那行字，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仿佛那场处分还在隐隐作痛，“老五你……你什么时候搞的？”
帘子后毫无声息。
小六眨巴着眼，试图消化这信息量：“黑客？竞争对手？啥意思？这还没开张呢，就有人盯上了？”
老二一把夺过那卡片，横竖看了两眼，他不通代码，但那流程图里的箭头和警告符号他看得懂几分。“管他娘的黑客白客！”他嗓门粗粝，带着辣椒赋予的豪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四，搞起！让那些瘪三瞧瞧厉害！”
老四没说话，接过卡片，手指微微发紧。他看向老零。这位刚拖着失败和疲惫回来的“老大”，此刻却成了技术上的定心丸。
老零抹了把脸，血丝眼盯着那卡片，半晌，哑声道：“防火墙架构……有点意思。但不是万能的。BUG还在，得尽快补。”
“补！马上补！”老四像是被点醒，猛地打开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起来，“老大，BUG具体在哪？指给我看！”
老零凑过去，两根同样修长、但一洁净一沾尘的手指在键盘上空比划，低声交换着外人听不懂的术语。
“喂喂喂！”小六举起手机，“我还打不打电话了？前任她爸？”
“打！”老二吼了一嗓子，“赶紧的！搞好网络！不然服务器再好也是个屁！”
小六被吼得一哆嗦，连忙走到阳台，捏着嗓子，脸上瞬间堆起甜腻又可怜的表情：“喂~叔叔呀？是我呀，小六……对对对，哎哟可想您了……嗯嗯，挺好的，就是……唉，遇到点小麻烦……”
阳台上传来矫揉造作的诉苦声，寝室里则是密集的键盘敲击和低促的技术讨论。
老三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觉得自己那本“泳装秘籍”似乎派不上用场了，有点讪讪，转而从床底摸出包皱巴巴的烟，叼了一根，想想又塞回去——寝室不准吸烟。
他百无聊赖，又凑到老四屏幕前，看着那些飞速滚动的代码行。“四哥，”他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星空网吧老板……他笔记里还提了个人，叫‘秃鹫’，说这人专搞新兴私服，要么讹钱，要么搞垮，手黑得很。咱这‘港城大学专属’……名字这么响，会不会……”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到了。那个潜在的“黑客竞争对手”，似乎有了个模糊的代号。
老四敲代码的手顿了一下。
老零皱紧眉头。
“秃鹫？”老二耳朵尖，猛地回头，“娘卖拐！敢来？老子让他变死鹫！”
就在这时，小六从阳台探进头，一脸兴奋比了个“OK”的手势：“搞定！叔叔说给我们申请个独立IP段，优先带宽保障！就是流程得走几天！”
第一道曙光似乎穿透了118寝室的混乱。
接下来的日子，118寝室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节奏。
老四和老零几乎长在了电脑前。老零复读失败的低迷被技术难题一扫而空，他眼睛里的血丝更重，却闪着光。两人日夜不休地修补BUG，优化代码，测试服务器负载。泡面盒子堆成了山，外卖袋子塞满了垃圾桶。
老二成了他们的后勤部长兼保安。他负责采购食物，暴力督促两人轮流睡觉，并瞪着一双凶眼呵斥任何想来打扰或窥探的闲杂人等。他那湖南人的狠劲，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淋漓尽致。
老三也没闲着。他那本“泳装秘籍”虽高端内容用不上，但里面一些关于沙城攻防节奏、BOSS刷新时间调整、如何刺激玩家消费的心理博弈等等“软技巧”，却被老四采纳了。老三自觉有功，跑腿买烟买水格外积极，偶尔还试图以“过来人”身份对游戏平衡性指手画脚，通常被老二一句“滚犊子”吼回去。
小六则充分发挥了他的外交优势。他不仅搞定了网络，还利用他庞大的“前任”及“潜在发展对象”关系网，在港城大学各个班级、社团群里疯狂转发广告。“港城大学专属传奇，兄弟等你来战！”“找回当年的热血，专属本校的福利！”“注册就送大礼包，首冲双倍元宝！”
他的广告词土味又直接，配上小六那张还算帅的脸和三寸不烂之舌，居然真拉来了第一批好奇的玩家。
而老五，依旧在帘子之后。偶尔，会在深夜，当键盘声暂歇，鼾声起伏时，一只苍白的手会从帘缝伸出，无声地将一张新的便签卡片放在老四的桌角。有时是关于数据库索引的优化建议，有时是监测到的异常访问IP段，有时只是一句简短的预警：“注意DDoS流量波动。”
老四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沉默接受，最后变成了习惯性的期待。他甚至会在我放卡片时，对着帘子方向低声说一句：“谢了，老五。”
帘子后从未回应。
一周后，“港城大学专属传奇”私服，在一种半赶鸭子上架、半磕磕绊绊的状态下，正式开服。
初始的顺利超乎想象。小六的广告见效，第一批涌入的几百号玩家大多是本校学生，图个新鲜和归属感。游戏里ID顶着“经管第一战”、“土木工程扛把子”、“外语学院小仙女”之类称号的人跑来跑去，沙城门口时不时爆发几句用校内黑话互骂的团战，充满了奇特的亲切感。
老四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收入开始零星进账，虽然距离二十万目标遥不可及，但毕竟是个开始。他甚至有心情开玩笑：“照这个趋势，年底请大家去三亚过年！”
老二嚼着辣椒，咧嘴笑：“要得！”
老三得意洋洋，仿佛盛世已至。
小六忙着跟游戏里的“国交学院小仙女”们私聊。
老零则盯着后台监控屏幕，眉头依旧锁着。
好景不长。
开服第四天傍晚，问题开始暴露。
先是网络波动。小六承诺的“优先带宽”似乎还在走流程，玩家开始大规模掉线，游戏卡顿得如同幻灯片。世界频道被“卡死了！”“垃圾服务器！”“退钱！”刷屏。
“妈的！”老四砸了一下键盘，眼镜滑到鼻尖，“小六！你那个前任的爸到底靠不靠谱！”
小六脸色发白，赶紧又跑到阳台去打电话，这次语气焦急了许多。
网络问题还没解决，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
老零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个金币BUG被人利用了。
后台数据显示，有数个账号利用任务叠加漏洞，疯狂刷取巨额金币，然后通过仓库小号转移，开始在游戏内抛售，兑换成人民币。游戏经济系统眼看就要崩溃。
“艹！”老零眼睛赤红，手指飞快地试图封停账号，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IP地址经过伪装，注册信息全是假的。
“是那个‘秃鹫’？”老三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老四的游戏界面弹出一条陌生人的消息。
一个秃鹫头像在闪烁。
点开，只有一行字：
“服务器不错，可惜有洞。想平安无事，月付五千。”
赤裸裸的勒索。
老二凑过来一看，勃然大怒，对着电脑屏幕吼：“我日你仙人板板！五千？你咋不去抢！”
老四脸色铁青，手指颤抖，没有回复。
祸不单行。几乎同时，服务器后台报警——遭到大规模DDoS攻击，流量洪水般涌来，服务器瞬间宕机。
游戏彻底无法登录。
118寝室陷入一片死寂。刚刚还在喧嚣的电脑屏幕漆黑一片，映出几张茫然又愤怒的脸。
小六从阳台失魂落魄地进来：“叔叔说……流程卡在……可能还得……”
“操！”老二一脚踹在桌子上，泡面桶震倒，汤汁横流。
老三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老零疯狂地尝试重启服务器，但无济于事。
老四瘫坐在椅子上，眼镜片后是一片灰败。二十万的梦想，第一桶金的野心，在现实无情的锤击下，裂开缝隙。
就在这片绝望的混乱中。
那只苍白的手，又一次，从帘缝里伸了出来。
这次，它没有夹着卡片，而是直接递出了一张折起来的A4打印纸。
手指点了点老零的方向。
老零愣了下，下意识接过。
纸上，是一个复杂的流量清洗脚本配置指南，以及一个IP地址溯源流程图，精准地指向了攻击流量的几个主要来源。最下方，依旧是那冷峻的字迹：
“攻击源：90%来自‘星空网吧’代理IP。勒索者QQ登录地点：星空网吧三楼VIP包间。”
落款：“V”。
所有的线索，瞬间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星空……网吧？”老三失声叫出来，“那老板……他妈的他笔记还在我这儿！”
“秃鹫……”老四猛地站起身，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是愤怒的血色，“是他！那个网吧老板！”
“狗日的！搞到我们头上来了！”老二猛地抄起墙角那根用来顶门的锈铁棍，“抄家伙！干他娘的！”
“老二！冷静点！”老零喝止，但他盯着那张纸，眼神锐利，“打打杀杀没用。老五给的……这是证据，也是方法。”
他快速看向老四：“流量清洗脚本，我能部署。需要权限！”
老四立刻反应过来，扑到电脑前：“我给！最高权限！”
老零手指如飞，开始操作。
“老三！”老零头也不抬，“你那本笔记，里面有没有关于那个老板……比如，他怕什么？或者有什么把柄？”
老三一愣，赶紧扑到床上翻那本“泳装秘籍”，手忙脚乱。
小六反应过来：“我……我找我前任……她爸那边，能不能加速流程？或者……或者查查星空网吧的网络报备有没有问题？”
寝室里再次陷入一种极致的、目标明确的忙碌。愤怒被转化，绝望被压下去，每个人都被调动起来。
老零部署防护。老四协调资源。老三翻找“罪证”。小六打电话施压。
老二握着铁棍，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喘着粗气，盯着虚空，仿佛“秃鹫”随时会从门缝里钻进来。
这一次，攻击持续了半个小时，却仿佛一个世纪。
当老零最后敲下回车键，屏幕上的攻击流量曲线陡然暴跌，然后恢复正常时，他整个人几乎虚脱在椅子上。
服务器重启成功。
游戏登录界面重新亮起。
世界频道里还有零星的骂声，但更多的是“恢复了？”“能上了！”“刚怎么回事？”
危机暂时解除。
“妈的……”老四长出一口气，后背全是冷汗。
“找到了！”老三忽然举起那本笔记，指着某一页，“这老板……他笔记里抱怨说，最怕文化稽查和消防检查！他网吧里好像有猫腻！”
小六也挂了电话，表情复杂：“叔叔说……他刚好有个同学在港城文化市场执法队……而且，星空网吧的消防通道堆杂物被人拍下来举报过……”
一个计划，在几人眼中迅速交流成型。
老二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得有些狰狞：“文化稽查？消防检查？呵呵……”
三天后。
港城大学论坛和各大群里悄然流传起一个帖子：《星空网吧老板竟是黑心GM？开私服勒索学生！》，帖子详细披露了“秃鹫”利用网吧资源攻击同行、勒索钱财的行径，附带了部分技术证据和“知情人士”爆料（主要来源于老三那本笔记的边角料和小六的情报网）。帖子写得极具煽动性，瞬间引爆舆论。
同日，文化稽查和消防部门“恰好”先后光临星空网吧，进行了“例行检查”，并开出了巨额罚单，责令停业整顿。
据说，老板面如死灰。
“港城大学专属传奇”的服务器自此变得异常稳定。小六前任她爸那边的流程神奇地走完了，独立IP和优先带宽到位。老零和老四彻底修补了所有已知BUG，加强了监控。
游戏里的经济秩序逐渐恢复。经过这一番风波，“港城大学专属传奇”因祸得福，知名度暴增，玩家数量不仅回升，还大幅增长，甚至吸引了不少校外玩家慕名而来。沙城争霸战打得如火如荼，充值金额屡创新高。
老四的二十万目标，在一个半月后的那个清晨，悄然达成。他看着支付宝后台那个惊人的数字，手抖得摘不下眼镜。
118寝室，成了港城大学的一个传说。一个由富二代、复读狂、偷窥癖、情圣、足球疯子，还有一个深藏帘后的幽灵般的老五，共同缔造的奇葩传说。
期末临近。
某个深夜，服务器稳定运行，其他人早已酣睡。
老四终于有片刻清闲，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走到老五的铺位前。
帘子依旧紧闭。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像是对着帘子，也像是自言自语：
“老五……谢了。没有你……”
帘子后，一片寂静。
就在老四以为不会有回应，准备转身离开时。
一个极其清淡、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帘子后飘了出来，带着一丝长期不说话的沙哑：
“对手……从来不止一个。”
老四猛地愣住，端着咖啡的手停在半空。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在那一动不动的帘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