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醒来,是申豹束一束腰身,伸臂递来的茶水。
对颇能找到申豹,把申豹请来,禾策深信不疑。
他早已让颇养成了现在不折不扣执行的习惯,虽然苛刻了,但刀光剑影中,你必须要有这种干脆利索。
这些年,虽然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在公子基这些大人物面前,没引起注意,但自己人内部,也在不停博弈。
不能说凶险就少了。
就像申豹,他是走了人,一走走了好几年。
他去服远,投靠了服远伯,禾策本来以为他不会再回来,却没想到,现在人又回来了。
和几年前相比,人粗眉大眼了一些,身体更壮实,但衣饰却显得破旧,看来在服远,并没有养尊处优的生活。
禾策假装若无其事,甚至是爱答不理的,接过水漱口,吐水,起来开窗通风。
申豹心中忐忑,亦步亦趋挪着。
申豹是位有谋略的家臣。
也被伯权用来教导自己的儿子。
禾策一直觉得他跑了,不会再回来,因为他是有才能的人,他投靠了服远,会得到重用,完全可以过得风光。
但没想到,他在服远没有混出个名堂。
禾策有心胸接纳,虽然做不到心无芥蒂,但一想到申豹的才能,二人几乎是师傅般的情谊,禾策又想挽回他,信任他,倚重他。
晾他是一种御下的本能,但让他在自己身边效力,还应该打消他的顾虑。
禾策又轻拿轻放说:”人都说你叛了,去了服远,出仕在服远,在那儿享受荣华富贵,但我心里还有念想,我一直在问,申公是那么不讲情义的人吗?但也一直拿不准,毕竟服远是一路伯霸,整个大周,也没几家,没想到几年过后,你能再回来,回来就回来吧,家再贫,也是家,有口饭吃不至于出去闯荡,你说呢?”
申豹羞忿难当。
他小声说:“子策你有所不知,我是申氏庶子,申国的旧址在猗,我和服远伯系出同源,我去那边,谋生容易一些,而且可以增长见闻,交结士大夫,再回来,才能更好地辅助你,我想好了,你一成年我就回来,背叛谈不上,就是出去游学了一番,做了一回别人的门客,说到这个门客,我要跟子策你提一嘴,现在列国用人,以门客收揽……”
尴尬呀。
所以鬼扯。
禾策问他:“你不走也饿不死,我还能让你饿死不成?你所说的门客是一种什么制度?”
申豹连忙道:“不算什么制度,就是封主赡养一些别国流亡的士族,作为用人、选人的池塘,平日给口饭,用人时选拔上来,论功行赏。我们禾方地处蛮荒,缺人缺才,如果子策你能用招揽门客的方法,吸引到列国破落的士大夫或者士大夫的子孙,无疑用人时,人才就源源不断地来,舍财求人来。”
鬼扯到这儿,申豹都不免脸红。
列国招揽人才,大领主,大贵族,诸侯卿相将领招揽落拓的士,甚至它国获罪的士大夫通过商队带出来,养上,那是他们手头有资源,别国的士愿意去。
禾方这边,不说禾策现在的处境,你就是拿出锅碗瓢盆招揽,没人来呀。
禾策却被触发。
他寻思道:“这么说,士睢,不是公子基的家臣,只能算作门客?”
他把与士睢相识的始末讲给申豹,问申豹:“你判断这个人怎么样,可信不可信?他不会和公子基一起,给我们挖了个陷阱吧?”
申豹斟酌说:“不像。子策你判断他是门客,他其实就是门客,这些门客来自列国,良莠不齐,谈不上忠诚。”
他又说:“只是?他胃口挺大,让我们劫掠服远商人的货物?等于在牵着我们的鼻子了,听他摆布,他高估他自己了吧?”
禾策道:“胃口大,倒也无妨。人为财死嘛,公子基也没财物馈赠,他又想安家立业,分润一二,我也不好拒绝,只是我们最近预谋起事,动手早了,会不会促使禾业带兵回援?影响到我们的大事?而且召集兵马是有动静的,万一我们内部有问题,泄漏出去呢。”
申豹笑着说:“子策你说什么大事?大事在子策你胸中揣着,我都不清楚,谁知道是什么大事,从外部看,无非是六乡一些老卒,秘密结社罢了。”
他补充说:“自己人若是这时候叛了,他能有什么好处?他举报我们什么问题呢?”
禾策懂他的意思。
自己要干大事,正因为要干大事有凶险,自己忍住了,没有吐露目的,手下人一无所知,也就无从泄密。
像申豹,现在也仅仅是在猜测自己的用意,股肱之人都是这样,何况普通兵卒,真有人叛乱,做了叛徒,难道内部的叛徒跑去找公子基的人,仅是举报说,我乡有人联络我,要我擦亮戈矛,我觉得会对君上不利,所以举报他们?
就算引起公子基的人重视。
功劳在哪?
赏金在哪?
这么举报,可能到公子基那儿,出于对禾策猜忌,痛下杀手,但你站在举报人的角度,他不认为他能拿到多大的奖赏。
所以他铤而走险的可能性就不大。
子策说:“最近禾方物价动荡,服远商人乌洛紧急运送大批货物,小子窃以为,他要运走的物资绝非少数,现在禾方穷困,公子基又搬挪府库,我们欲成大事,物资应该放在第一位,所以我想按照睢的意思,把货物给劫了。”
申豹点了点头。
问题是禾业带兵护送,没有走远呀。
子策又说:“我想让你想个办法,让乌洛这支商队晚出发两天,两天后再走,禾业在数百里外,消息又传递不出去……”
颇来招呼,说饭菜准备好了。
他们这就移步吃饭。
饭菜很丰盛,禾文知道申豹回来了,虽自觉是女妇,不方面露面招待,却安排颇款待,反正禾策近三五年没见过这么丰富的早饭。
子策亲自提酒,给申豹斟满。
他知道申豹也许真曾经想过背叛,但问题是,服远人不用他,人就又回来了。
人在服远,别人视之若敝帚,回来之后,自己礼遇不改,就是一种对比,一种诚意,一种礼遇和态度。
申豹恭敬起身饮尽。
三爵过后,他好酒又喝不多的本性暴露了,醉眼似桃花泛珠。
他却没有趁酒多话,只是自娱自乐,拍打自己的膝盖,轻声唱道:“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
读过诗的人心里?
总那么骚情。
这是他在抒胸怀吗?
他是说,大伙都是媚子,赶着战车,准备跟着小主公在打猎吗?
吃完饭,申豹就在子策的授意下,换一身好衣,与颇一起出门,去拜访乌洛,要与他交易良驹百余匹,看他是什么意思。
马匹?
那是重要军资。
就看乌洛动不动心了,指望不指望一起运走,如果他想拿下这笔生意,一起运走,那么他就要等着交割。
拖延他两天,目的就达到了。
于此同时,这也是试探,让申豹跟服远做切割。
当然,把他喊在身边,也不完全是为了找个合适的人,去跟乌洛谈生意,昨晚告诉别人,自己身体好了,朝歌来的郎中给治了病。
那么就有有人来填补这个角色。
否则有些人本来不重视你,觉得你是装出来的,一装那么多年,他就怀疑你了。
至于自己,需要筹备更多的物资。
禾策抓一把从庄园带来的铜贝,让人备车,去见同宗的禾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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