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业等在怡丝乐坊。
他抓了雅裳。
申豹苦劝:“子策,你何必争这一时意气,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今日再忍他最后一回又如何,你要今天给他撕破脸,你所说的大事,就得提前。”
禾策说:“昨夜他醉酒,我从他手里把剑夺了过来,思来想后,他是醉酒的,不至于醒来就一心报复我,杀我解恨。”
申豹说:“放在子策你这儿,你定然不会,你有心胸,但他们那样的人,怎么能用正常人的思量去想呢?”
能不能不知道。
但禾策为求自保,也有自保带来的负面影响,现在公族中,谁不觉得他是个病秧子,谁不轻贱他?
要干大事。
声望一样不可缺。
你总要扭转一下形象呀。
禾策说:“无妨。要不,你去寻一下禾丙,多日以前的族议,公子基杀了禾丙的父亲,我听说禾丙躲起来了,你去找找?“
申豹苦笑。
这时候去哪找呀。
他咬咬牙,扶一扶腰中短剑,硬着头皮跟上,心里却在惊叹,子策这货二起来,竟然也是不要命的主。
乐坊门口就有甲士。
他们有的在战车上坐着,有的在地下蹲着,看到禾策带个人,由远及近,全都站了起来。
他来了?
有个甲士大老远迎上来,面对面,像没认出人一样,错身走过,走过时小声说:“子策你快走,我是子贡的好友,子贡让我拦住你,你走呀。”
禾策说:“走哪去?”
人走了进去。
乐坊被清空一块地方,地上铺开着褥和桌布,乱糟糟的,雅裳被压在上头,舞姬和厨师在角落里缩着。
禾业龇牙咧嘴,骑坐在雅裳身上,一手按着她,一手在她身上刨衣物。
禾策进来。
甲士们迅速跟过来,但都没靠近,远远站在门边看着。
雅裳伸出胳膊,用撕心裂肺的嗓音喊了一声:“你走呀。滚呀,你来干什么呀?看老娘鬼压床呀?”
禾业更愤怒,扬手一巴掌,又继续拔她衣裳。
拔两下,像是记得禾策来了,停手站起来,凶神恶煞地转过来:“我以为你躲你阿娘肚子了呢。”
申豹恐惧,“刷”地一声拔剑,面朝一群甲士,拱卫在禾策身后挪动。
禾策冷笑说:“我是来瞧瞧,世子哪来那么大的火,在这儿瞎闹,你我无冤无仇,我对你父子恭敬有加,你这模样,你想干什么呀?”
禾业问:“你以为我醉酒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禾策问:“记得什么?我夺了你的女好,醒醒吧,是我夺的吗?没错,我和女好自幼相熟,我对她有想法,但不是我从你手里夺走的她吧?冤有头债有主,你跟你老子闹呀,你找我干什么?”
禾业黑着脸道:“昨晚,你趁我醉酒,打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
禾策示意雅裳赶紧走。
雅裳却抱住了禾业的腿乞求,跟禾策摇头。
禾策知道她是怕拖累自己。
这女奴身上突然多出很多让禾策感动的东西,你看看墙角那些男女,眼神麻木,瑟瑟发抖,是不是只顾自己?
谁不是只顾自己?
禾策笑着说:“你醉酒了,拿着剑乱刺,我怕你伤人,给你夺下来了,我以为你醒酒后会感激我,你恨我呀?梁好被夺你不恨,我害怕你伤了人,醒来后悔,夺了你的剑,你恨我呀。你是不是脑子不好?还是你欺软怕硬?”
禾业懵了。
扭头看看门口的甲士。
他希望他的人马替他出头。
甲士却无一人轻举妄动。
禾策又笑了:“你肯定是欺软怕硬,你还指望手下一拥而上,把我砍杀是不是?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我这样自幼多病,走两步就喘气的人,你喊了一群人在门口,你怕什么呀?怕我吃了你?你还拿雅裳这样的女奴威胁我,雅裳你放开他,你放开他,没事啊。我才不像他父子,一言不合就杀人,禾方,曾几何时,也是有律令的,哪怕是奴隶,也不能随意杀死,可是到了你父子手里,对亲族,对手下,对将士,都是视如草芥。我且问你,你父子权力,是谁给你的,是雍侯,还是我们禾方?你父子没有我们禾方,狗都不如。”
禾业从来也没想过,这个族中的废物如此伶牙俐齿,像用刀子一样在剜他,连踢带扯,甩脱雅裳,怒号一声,拔剑就砍杀上了。
禾策冷笑一避,拔剑一别,把他带了个趔趄。
申豹还以为他来,是设法化干戈的。
没想到几句话刺激下去,就把禾业惹疯狂了,他怕甲士们蠢蠢欲动,晃动着青铜剑,警告说:“两兄弟打架,不关你们的事儿啊。都不要动呀。都不动呀。”
不动也不行呀。
一群甲士莫衷一是,有人厉声高喊:“你把他拉走呀。你这家奴,你把他拉走呀?”
反倒是禾策一边击剑,一边回应他:“家奴?我没有家奴,申公是士,朝歌回来的士,还是个大夫,那是给我治病,让我痊愈的恩人,不是家奴,你们是家奴吗?你们是公子基的家奴呢,还是禾方的国人,先想清楚了!”
这是个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禾策有整以暇,应付自如。
每一次禾业砍击、刺击,都能被他轻松化,甚至他挪去雅裳身边,还拽一把,把她扔出圈外。
禾业被他反击得踉踉跄跄。
禾策还会刺激他:“连我这个久病的人都战胜不了,你父子可真了不起呀,对付不了仇敌,全用来刀剑向内,把凶残建立在我们的忍让上。”
这种状况并没持续下去。
得快战快决。
正是甲士们认为他游刃有余,却又让着禾业,能控制场面的时候,他突然卖了个破绽,等禾业击来,等禾业步履不稳刺来,踩着巧妙的步伐,利用交剑的角度,锁住禾业的青铜长剑,而后借助于他挣脱,短剑又一点,刺中他手腕,最后一个让身,让剑尖停留在禾业的颈部。
全程雀起鹞落,行云流水,像几十年浸淫技击的大师,完全靠纯熟的技巧取胜。
甲士们都看呆了。
回过身的申豹,也有点不敢相信。
这是一会儿一咳嗽的子策?
是。
申报知道他是装的。
但也没想过,他只有十五岁,却是这么高水平的剑士。
有甲士厉声威胁:“子策,你想干什么,你别伤着他,你要是杀了他,你们全家都活不了。”
是吗?
禾策回头看一眼,笑得让甲士寒冷,他用剑挑着禾业的下巴说:“冷静了吗?舒服了吗?”
禾业喘着气,嘴硬道:“有种你杀了我。”
等禾策真用剑刃摩擦在他喉咙上,他恐惧了,连声说:“好好好。我认输行了吧。”
这世上,能是你想杀人就杀人,打不过就认输,横竖别人不该怎么着你的好事吗?
禾策淡淡:“我真杀了你,你觉得我能不能自保?你父亲公子基会不会深爱你,一辈子追杀我,想清楚,别便宜了你弟弟,对,你还有一位小娘,她还能给你生弟弟,以她的年轻貌美,子凭母贵,你觉得她的孩子出生,君上更宠谁。走,跟我走,雅裳,提起你的裙,跟我走,早知道你嘴毒,会有今天,看吧,今天你的厄运就来了。”
雅裳扑哧一声,竟然气笑了。
她胡乱揩揩脸上的血污,心也够大,抱着腰裙,光两条腿跟上去,威风凛凛从甲士中穿过,像是披上一身骄傲的光。
好意外,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子策吗。
他为我,擒下了子业。
禾策挟持禾业走出乐坊,申豹断后一样,握剑和甲士对峙,雅裳提着裙,裸腿光脚,走得像是一只天鹅。
她仰着头,脸上还带着血污,却如此骄傲,如果被这样的英雄就走,就算去天涯海角,吃再多苦我都不怕。
道路上,颇骑了一匹马出现在视线里。
他身后三辆战车,伯武的儿子子石亲自驾了一辆战车,有戈手、有弓手,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武装起来的家奴,他们多数骑马,有的拔在车上,还有两个是在持戈飞奔,相比于甲士的人数,一时间竟然旗鼓相当。
禾策回头看了一眼,有那么一会儿,他想把禾业控制在手里,直接带出城,但他只略作权衡,就放弃了。
绑架带走禾业,看似能胁迫到人,但也有可能让禾仲恐惧,他会把刚刚出发不久的兵马喊回来解决问题。
禾策拽着禾业上了子石驾的战车,雅裳也跟着往上爬,禾策皱了一皱眉,怕车上过于狭窄,禾业反抗不好应付,要求说:“去后面的车上去。”
一群甲士傻眼了。
进攻夺回禾业呢?
他们选择了谈判:“子策,你想要什么你说,你先把子业放了行不行?”
行不行?
不行。
以公子基父子的品行,他能与你一笑了之?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