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众人过了黄河，大船还没靠岸，已见前方隐隐黑影耸立。早有先过河的船只陆陆续续有人从船上下来，打着火把向前方的城池行去。每一个火把就像一只只飞蛾，被吸附往远方的城池，最后所有的飞蛾聚集在城池下，等待城门里开出一扇光。
裴家众人走到城下，城头下面已经聚集了上千的流民。
城头插着数十支火把，被裴墨搀扶着的裴路用尽目力，在火把的反光中也看不清城头上人的脸。
“前几日，大将军已经命令司隶各处关隘闭关自守，不得放任何人员入内，以防奸细进入。”
“军爷，我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啊！”
“我们这里面没有奸细啊！”
“黑山军已经到了河对岸，明日就要追过来，我们不进关，就活不成了！”
一阵吵吵嚷嚷，城上军士只是借口不开。
人群中突有一大汉突然越众而出。
“军爷，我是来投军的！”
“城下何人？何故投军？”
“河东杨县徐晃徐公明！”
“五子？”裴路皱了皱眉，饶有兴致看向徐晃，待看他如何回答。
“一身武勇，用来报效朝廷。”徐晃答道。
“可有人引荐？”
徐晃扬眉：“黑山军破州扫城，情况紧急无人引荐。”
城上军士，道：“既无人引荐，你也知此时黑山军已在司隶之地肆虐，怎知你又不是黑山军的奸细？”
徐晃已有怒容：“吾心向朝廷，百里奔赴，一颗忠义之心可引荐，吾天生武勇，欲救万民于水火，天下百姓可引荐！”
这一句说得慷慨激昂，城下流民固然是群情汹涌，城头军士同样胸中激荡，裴路更是听得目中异彩连连。
“好一个徐晃徐公明！”
“好一个徐晃徐公明！”城头上转出一披挂将军，站在火光阴影里，拍手轻赞。
“开城！”那将军对边上一名军士吩咐。
“我来为公明引荐！”声音不大，带着几分病弱。
“且慢！”城头将军将那名军士叫住，伸头向城下看去。
一名不到弱冠的少年在一名少女的搀扶下，站在火光中，初步麻衣，神色倦淡从容。
“子路，回来！”裴度、裴叶数人轻喝。
裴路轻轻挣脱裴墨搀扶，脊背挺直，重复道：“我来为公明引荐！”
所有流民的眼光、城头军士的眼光，徐公明的眼光均被这病弱少年吸引了去。
“你又是何人？”
“河东裴氏偏房裴路，表字子路！”
“裴子路！”城头将军在口中咀嚼这个名字，扬声道，“河东裴乃是天下大族，但裴子路裴小公子倒不曾听说过。”
“我想问军爷几句话！”裴路道。
“我们将军也是你能问话的？”城上已有人喝道。
“无妨！”城头将军饶有兴致，道，“小公子有何话见教！”
“请问将军，现今天下局势如何？”
“贼寇作乱，烽烟四起！”
“敢问将军，如今司隶局势又如何？”
“黑山军穿州过府，直逼司隶中枢洛阳，前几日何进大将军已率左右羽林军拱卫京师，派遣军士严守司隶八大关隘，黑山贼势大，情况不容乐观！”
“再问将军，黑山贼众是何人？”
城头将军心中一怔，便是城下不少流民也是看白痴的眼神看向裴路，黑山贼众自然是贼，只有少数人在默默的思考。
“黑山贼众不过是潜伏在黑山附近的草寇，以贼帅张燕为首，杀人掳掠，无恶不作，乃天下人之极恨之贼！”
裴路摇了摇头：“黑山贼寇乃是无路可走之大汉子民！”
这一句石破天惊，裴度等人已惊得是面无人色，说黑山贼乃是大汉子民，再说他们此行人不是黑山军的奸细又谁能信。
城头军士同样大惊失色，就要有所行动，被城上的将军制止。
“黑山贼并不是身而为贼，也曾是普通百姓，只不过连年来苛捐杂税沉重，天灾人祸剧烈，百姓流离失所，父母失孤，子女丧亲，留下的尽是可怜人，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已而身不能为人，才不得不屈身为贼。贼者，不过是活不下去的可怜人！”
“我们原来投奔将军，便是活不下去的可怜人，将军舍我们不顾，黑山贼众迁延而来，这许多百姓不是被屠杀殆尽，便是不得不委身为贼，将军与我们不过咫尺之距，一门之隔，却见大汉子民被屠，却见大汉子民被逼为贼，其心能安乎？”
裴路越说越激动，脸上溢出病态潮红，火光照耀下，红得诡异，却有凛凛之威。
“况我所知者，潼关解将军，忠体为国，率三百家兵奔赴国难，舍身忘死，义守潼关，将军不纳我等入城，岂不辜负解将军之忠。”
“放我等入城，多有公台之忠勇之辈，愿助将军一臂之力，也有尔等小智，愿为将军谋策，将军既为国家延揽人才，上体谢将军之忠心，怀天下百姓之大义，当为大汉子民开大汉之城！”
城头军士都听得热血沸腾，城下流民眼中已是热泪盈眶，裴墨等裴家众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仿佛第一次认识裴路一般。
徐晃神色无比激动，走到裴路身旁，一掌拍在裴路肩头。
“好个裴子路！”
城上将军更是神色变幻，喃喃自语：“河东裴子路！”
“我以天下百姓之大义做徐晃引荐！”裴路双拳交叠，向城头拱手！
裴路再拱手：“我以天下百姓之赤胆忠心做城下群众之引荐！”
“生亦为大汉子民，死亦为大汉子民”裴路双手舒展，向后，扬起一挥，“大汉子民当进大汉之城！”
这一句振聋发聩，震慑全场。
城下流民不禁被裴路言语感染，均手握成拳，默默举起，扬手而挥：“生亦为大汉子民，死亦为大汉子民，大汉子民当进大汉之城！”
“大汉子民当进大汉之城！”
城头军士执戈而顿。
“大汉子民当进大汉之城！”
“大汉子民当进大汉之城！”
“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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