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黎倩倩正用荧光笔在娱乐杂志上画爱心。阳光穿过她蓬松的低丸子头，在摊开的《当代歌坛》封面投下细碎光斑。
方心悦抱着优乐美撞开后门，看见的就是这幅魔幻画面——常年被金考卷与错题本占据的课桌上，竟散落着话梅糖纸和星星折纸。
她倒退两步撞在门框上，鼻梁的眼镜滑到人中，活像见了鬼的柯南。“夭寿啦！我莫不是吃了什么毒蘑菇产生幻觉了吧？上周还说三角函数比飞轮海迷人，现在居然在这里看这种闲杂读物啊！”
黎倩倩慢悠悠撕开草莓味百奇：“昨天路过音像店，听到《我有我的Young》突然开窍了。”她指尖沾着饼干碎屑，在杂志内页的炎亚纶写真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对话框。
“原来跟着鼓点踩拍子，比解椭圆方程快乐十八倍呢。你的同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生，生活不止眼前永远做不完的题，还有汉堡奶茶棉花糖，亚洲天团飞轮海。”
方心悦眨了眨眼表示赞同：“身材确实都挺不错~对啦，文艺委员让我给你捎句话儿，下午吃完饭后去操场集合，排练咱们班的舞台剧。”
“好的呢。”黎倩倩说着突然从抽屉掏出包跳跳糖，“要不要试试？含在嘴里会像放烟花哦。”
暮色漫过走廊窗棂时，黎倩倩第三次踩中了那个飘着雪松香气的影子。
她甩着刚洗净的手从卫生间出来，潮湿的指尖还沾着柠檬味洗手液的凉意，抬眼就撞见金亦函倚在消防栓旁。
感应灯忽明忽暗间，少年侧脸被走廊顶灯镀成冷白石膏像，正和几个男生比划着篮球手势，可这层明明是高一的领地。
“好巧。”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尾音却被对方骤然提高的笑声碾碎。
金亦函夹着烟嗓的“后来那球直接空心入网”在瓷砖墙面撞出回声，擦肩而过时带起的风掀起她别在耳后的碎发。
方心悦咬着鱿鱼丝凑过来时，黎倩倩正把自动贩卖机按键按得噼啪作响。“第十一次偶遇了吧？”同桌挤眉弄眼地撞她肩膀，“要不要我帮你去探探口风？”
易拉罐坠落的闷响里，黎倩倩盯着滚落的蜜桃乌龙茶，突然想起上周四他在超市的货架前挑挑拣拣的模样。
那天超市冷气开得很足，金亦函的指节掠过琳琅满目的饮料瓶，却在黎倩倩举起海盐荔枝汽水的瞬间，突然转身抓起最角落的蛇草水。
真正令她起疑的是昨夜操场。月光淌过四百米塑胶跑道，金亦函大剌剌躺在中场草坪，卫衣兜帽里盛着半捧星子。
黎倩倩散步经过时，听见他大声哼唱着自己歌单里的《只对你有感觉》。可当她绕过来第二圈，那人早不见踪影，唯有被压弯的草茎。
此刻晚自习铃响前最后三分钟，黎倩倩攥着舞台剧台词本穿过连廊。金亦函的身影果然准时出现在楼梯转角。
她故意放慢脚步，数着他荧光绿球鞋碾过地砖的节奏，正好卡在她影子蔓延至他脚边的瞬间。少年突然驻足，陀螺玩具“啪嗒”坠地，滚到她镶着蕾丝边的布鞋旁。
黎倩倩弯腰捡起，抬眸正对上金亦函欲言又止的喉结。“诡计多端。”她咬着后槽牙轻笑，把钢笔拍在他掌心时故意用指甲划过那道陈年旧伤。少年瞳孔地震的刹那，黎倩倩已经哼着《只对你有感觉》翩然转身。
夕阳把走廊泼成橘子汽水颜色时，方心悦正打着蜜桃味的气嗝晃进教室。她指尖还沾着炸鸡排的椒盐粒，碳酸饮料的气泡在玻璃瓶里咕噜作响。
“倩倩！“她扑到课桌前，“你该不会又拿函数公式当饭吃吧？“视线扫过同桌日渐纤薄的肩线。
“我减肥呢。”黎倩倩神秘一笑。
方心悦翻出抽屉深处的草莓夹心吐司，包装袋发出抗议的窸窣声：“快吃，身体是‘大杀四方’的本钱，饿坏了怎么干过年级第一啊。”
话音未落，前排突然传来钢笔尖划破纸页的刺响。汪子煜厚重的镜片反光割裂了半张脸，唯有耳尖泛着可疑的潮红。
黎倩倩将吐司推回去“谢谢小心悦，你留着自己吃吧。”前排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结滚动着吞下某个未能出口的音节。
篮球场边的香樟树正在抖落黄昏。黎倩倩踮脚跳过跑道裂纹，方心悦追着她摇曳的马尾辫。
“你知道吗？”黎倩倩突然转身倒着走，霞光在她唇釉上燃起篝火，“我快攒够飞轮海演唱会的门票钱了！”她倒退着踩进篮球场的边线，足尖点地的瞬间，远处传来三分球入网的清响。
夕阳在篮球架上熔成金红色糖浆时，方心悦的尖叫惊飞了香樟树上的白鹭。黎倩倩转身的瞬间，金亦函正踏碎满地斑驳的光影朝她奔来。
少年黑色卫衣灌满晚风，化作展翼的鸦，唯有鞋带在起落间翻飞如白鸽，手里那盒系着樱花粉缎带的巧克力，在黄昏里晃成跳动的桃心。
“黎倩倩！”他急刹在她面前三步远，喉结滚动着吞咽喘息。那根总藏在衣领里的银链此刻荡在外头随胸膛起起伏伏。
方心悦憋笑戳了戳黎倩倩的腰窝，却被好友反手扣住手腕。
“那天我妈急性阑尾炎……”少年指尖摩挲着巧克力盒的棱角，突然哽住。
“所以，你没来赴约是去照顾阿姨了？”
“是的，我后来想找你解释，但是你没给我机会……”少年突然卡壳，喉结滚了三滚才挤出完整句子：“今天想问问你，可以当我的女朋友吗？”
见黎倩倩没说话，他接着说“如果……如果还是不可以的话，那收下巧克力吧。毕竟，被抛弃的巧克力，可一点也不甜。”
方心悦的憋笑声化作古怪的呜咽。黎倩倩终于开口：“连续九天。你给我送午饭，每天不重样。”说完接过巧克力，扯开缎带。
篮球场突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起哄声。有人把校服抛向漫天霞光，矿泉水瓶在塑胶地面敲出鼓点。在欢呼声炸开中，她将其中一颗心形巧克力塞进嘴巴。
文艺委员抱来的牛皮纸箱里，泛黄的剧本散发着油墨与樟脑丸交织的岁月气息。黎倩倩抽出最上面那册时，簌簌落下的纸屑里混着片干枯的花瓣。
“你演爱国学生林秀贞。”班长炎希推了推白框眼镜，“冲锋时记得把麻花辫甩起来，像这样。”她突然甩头示范。
黎倩倩的指尖在“誓死力争青岛主权”的台词下游走。她猛地拍桌起身，木椅与瓷砖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打倒列强！”少女清亮的嗓音撞碎窗玻璃上的光斑，举起的右手在墙面投出振翅的鹤影。
前排打盹的男生吓得把橡皮擦弹到了吊扇上，在哄笑声中旋转成白色光轮。
“牺牲的戏要加点临终遗言嘛。”她翻到被红笔圈出的死亡场景：“诸君！且看这漫天星火……”话音未落，方心悦突然把冰镇可乐贴在她后颈。
“是有金亦函会在台下鼓掌，所以你这么在意自己的表现吧？“方心悦咬着吸管挑眉，“某些人最近中午的盒饭里总有个溏心蛋……”
八卦的尾音淹没在突然爆发的起哄声里，吊扇叶片把哄笑切成碎片，纷纷扬扬落在黎倩倩绯红的耳尖。
“肃静！”炎希抓起板擦猛敲讲台，粉笔灰在光柱里跳起弗朗明哥。她沾着灰的手指划过剧本：“殉国前加台词可以，但别超过二十秒。否则校领导都得听困了。”
最终定稿时，黎倩倩坚持在林秀贞胸口中枪的瞬间，要像秋叶般旋身坠落。
方心悦扒拉着自己的龙套角色抗议：“凭什么我要举着‘还我河山’的纸板当人肉背景？”突然瞥见好友在剧本空白处画的剑眉少年速写，了然地拖长音调：“哦——原来殉国前要看的不是星空——”
篮球场边，金亦函将校服甩在肩头，指尖转着篮球走过林荫道，锁骨处未干的汗迹浸透了深灰背心。
“今年元旦汇演……”韦泽灌下半瓶盐汽水，喉结滚动时气泡在玻璃瓶里炸开，“听说要搞男女双人华尔兹？函哥你跟谁搭？”他突然被自己呛到。
篮球砸地的闷响骤停。金亦函反手接住弹起的球，皮革表面还留着方才激烈对抗时的指痕：“老子不参加。”他的声音混着塑胶场蒸腾的热气，惊得正用衣角擦汗的男生手抖了抖。
“函哥你认真的？去年为了让你参加，金缘差点把教室掀翻。”体委模仿着金亦函僵硬的拉伸姿势，却差点扯破裤缝，惹得众人哄笑。“最后你不是也跳了嘛。”
“今年绝不参加，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七八道目光顿时如聚光灯般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