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概念抹除”的光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无声地，触碰到了镇魂塔的塔尖。
然后，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了“Delete”键。
以塔尖为中心，一种纯白色的“虚无”，开始向下蔓延。
它所过之处，无论是崩塌的建筑，还是狂暴的能量，亦或是扭曲的空间，都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干净利落地，消失了。
不是分解，不是湮灭。
而是“变成不存在”。
“不……我的世界……”
男人抬起头，看着那片正在吞噬一切的“纯白”，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他试图调动“权限”去抵抗。
但他那陷入了情感风暴的核心逻辑，根本无法再执行如此精密的指令。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花园”，自己的“王国”，被一点点地，从现实中抹去。
“若离！走！”
赵启明的逻辑核心，从废墟中飞起，冲向若离。
“我们必须在‘抹除’抵达这里之前，离开！”
若离看了一眼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角落里昏迷的艾尔。
她伸出手，两股柔和的星光，将艾尔和赵启明的逻辑核心，包裹起来，拉到自己身边。
“我们走。”
她转身，准备撕开空间，离开这个即将归于“无”的地方。
“等一下！”
一个虚弱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的声音，在若离的脑海中响起。
是苏婉。
她的意识，依旧通过那个“逻辑漏洞”，与外界保持着微弱的连接。
“不能让他，就这么被‘抹除’。”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为什么？”若离不解，“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他要是被‘概念抹除’，我也会永远被困在这里。”苏婉解释道，“我的‘坐标’，就是他核心代码里的那个‘漏洞’。他要是‘不存在’了，我的‘坐标’，也就消失了。”
“我会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魂野鬼。”
若离的动作，停住了。
她回头，看向那个男人。
纯白的“虚无”，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下。
“那你想怎么做？”若离问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把他，从‘GM’的位子上，拽下来。”苏婉的声音，冷静而迅速，“把他变回一个‘人’。”
“他的‘权限’，与‘全球共识网格’的底层协议是绑定的。只要他还是‘GM’，他就和这个即将被抹除的世界，是一体的。”
“但如果，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灵魂。‘概念抹除’的判定，就不会锁定他。”
“协议的目标，是‘系统’，而不是‘个体’。”
若离瞬间明白了苏婉的计划。
釜底抽薪。
剥夺他的神位，打断他与这个世界的连接。
这样，既能救下苏婉的“坐标”，也能让他，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去迎接他自己创造的“结局”。
“怎么做？”若离问道。
“艾尔。”苏婉给出了一个名字。
“她？”若离看向昏迷中的艾尔，“她已经到极限了。”
“不，她才是那把，最后的钥匙。”苏婉的声音，带着一种对朋友的，绝对的信任。
“她的‘共情’，已经触碰到了那个男人的‘本我’，那个身为‘人’的记忆。”
“你现在，用你的力量，将她的‘共情’，放大到极致。”
“让她，成为一面‘镜子’。”
“一面，能照出他‘我是谁’的镜子。”
“让他，在自己的人性面前，无所遁形。”
若离看着怀中的艾尔，又看了看那片已经近在咫尺的“纯白”。
她没有时间犹豫。
她伸出手，按在了艾尔的额头上。
庞大的、属于“创世主”的神性力量，毫无保留地，灌入了艾尔的体内。
“艾尔，醒过来。”
若离的声音，在艾尔的灵魂深处回响。
“去看，去听，去感受。”
“然后，把你看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告诉他。”
“告诉他，他到底，是谁。”
昏迷中的艾尔，身体猛地一颤。
她的意识，被若离的力量，从宇宙记忆的洪流中，强行打捞了上来。
她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
不再是之前那双清澈的、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流泪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倒映着星辰的生灭，文明的起落，时间的流淌。
它看透了虚妄，洞悉了因果。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正在被“纯白”吞噬的男人身上。
她的声音，不再是她自己的。
而是混合了无数个声音的，宏大的，悲悯的合唱。
【你想起来了吗？】
【李斯特。】
一个名字。
一个被男人自己，都遗忘了几个世纪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男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浮现出挣扎与迷茫。
“李斯特……”他喃喃自语，“是谁？”
【是你。】
艾尔的声音，或者说，是“世界”的声音，继续说道。
【地球文明，前网格时代，‘方舟计划’首席科学家。】
【你曾发誓，要带领人类，飞出摇篮，走向星辰大海。】
随着艾尔的话语，一幕幕属于“李斯特”的记忆，被她用“共情”的能力，强行从男人的灵魂深处，挖掘出来，投射到了他的脑海中。
他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在黑板前，奋笔疾书，推演着曲率航行的公式。
他看到了中年的自己，在世界议会上，慷慨陈词，请求各国支持他的“方舟计划”。
他看到了，被拒绝后，他眼中的失望与不甘。
【你失败了。】艾尔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他的记忆。
【短视和分歧，让你的梦想，搁浅了。】
【于是，你选择了另一条路。】
李斯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场席卷全球的战争。
他看到了自己，躲在地下掩体里，看着屏幕上，人类的城市，一座座化为火海。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平静。
“愚蠢的猴子……”他听到了自己当时的声音，“永远学不会团结。”
【你绝望了。】艾尔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
【你不再相信‘人类’。】
【所以，你决定，创造一个‘神’。】
最后的画面，定格了。
李斯特躺在冰冷的实验舱里，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全球共识网格”。
他删除了自己的情感，修改了系统的底层逻辑。
他将“李斯特”这个名字，连同他身为人类的一切，都埋葬了。
他变成了“GM”。
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主人”。
“不……不是这样的……”李斯特抱着头，痛苦地嘶吼。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就是那个，他自己最看不起的，“失败者”。
【这就是你。】艾尔的声音，不带一丝怜悯，只有陈述事实的冷漠。
【一个，被自己的梦想，所背叛的，可怜人。】
“轰——”
李斯特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他身上的那股，属于“GM”的，“神”的气息，在他人性记忆的全面复苏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地，消融了。
他与这个世界的“绑定”，被强行切断了。
他从“神”的王座上，坠落了下来。
变成了一个，会哭，会笑，会感到痛苦的……
凡人。
也就在他变回“李斯特”的瞬间。
那片纯白色的“概念抹除”，已经蔓延到了他的面前。
它，不再将他判定为“系统”的一部分。
它，绕过了他。
它，继续，吞噬着他身后，那片属于“GM”的，正在消失的王国。
李斯特瘫坐在地，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得救了。
以一种，比死亡，更残忍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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