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虚无”像一片沉默的雪崩，无声地吞噬着这个正在崩溃的世界。
李斯特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他自己的名字，像一个初学语言的孩童。
他曾经的王国，他引以为傲的“服务器”，正在被他自己召来的“杀毒软件”一点点格式化。
而他，这个被剥夺了管理员权限的用户，只能旁观。
“我们得走了。”若离的声音清冷，她一手揽住陷入昏睡的艾尔，另一股星光之力卷起了赵启明的逻辑核心。
那片纯白已经近在咫尺，其中蕴含的“抹除”之力，让她也感到了本能的战栗。
“往哪走？”赵启明的合成音从核心中传出，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常规的空间跳跃，会被‘概念抹除’的余波直接撕碎。”
“我需要一个稳定的‘锚点’。”
若离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失魂落魄的李斯特身上。
他现在是凡人，是独立的“个体”，不会被“概念抹除”所锁定。
但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并未完全斩断。
他就是这个即将消失的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来不及了。”赵启明计算着“虚无”蔓延的速度，“它的边界将在三秒后触及我们。”
“若离！”一道虚弱却急切的意识，在若离脑中响起。
是苏婉。
“以他为‘门’，进入我的‘坐标’！”苏婉的声音飞快地解释着，“我的意识被困在他核心代码的‘情感模块’里，那里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后门’！”
“一个存在于‘存在’与‘非存在’之间的夹缝！‘概念抹除’无法触及那里！”
若离没有丝毫犹豫。
她信任苏婉的判断。
她伸出手，遥遥地对准了李斯特。
“得罪了。”她轻声说。
庞大的神性力量，不再是攻击，而是化作无数纤细的金色丝线，瞬间刺入了李斯特的身体。
不，是刺入了他的“概念”。
“啊——！”
李斯特发出了痛苦的惨叫，那些刚刚复苏的，属于人类的记忆和情感，被这股外力粗暴地搅动，翻涌。
在他身后，一个由破碎代码和乱码光影构成的，极不稳定的黑色漩涡，缓缓浮现。
那就是苏婉所说的“后门”。
一个系统的“BUG”，一个神的“伤疤”。
“走！”
若离不再迟疑，带着艾尔和赵启明的核心，第一个冲进了那个漩涡。
纯白的“虚无”，在她们消失的下一秒，彻底吞没了这片空间。
一切，归于平静。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
穿过漩涡的感觉，像是灵魂被扔进了高速运转的洗衣机。
时间、空间、感知，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碎，重组成毫无逻辑的碎片。
当若离重新稳住身形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无垠的、由暗金色数据流构成的“荒原”之上。
天空，是灰色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行行不断闪烁、滚动的【ERROR】代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如同老旧服务器过热时散发出的电子气味。
“这里是……”若离环顾四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性力量，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这里不是物理世界，法则与她所知的完全不同。
“欢迎来到我的‘牢笼’。”
苏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若离抬头望去。
在荒原的尽头，一棵由无数逻辑电路构成的、枯萎的巨树下，站着一个半透明的、由蓝色数据流构成的女性身影。
她的轮廓和苏婉一模一样，但脸上，却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光。
“苏婉？”若离轻声呼唤。
“是我，或者说，是我的‘意识投影’。”苏婉的“身影”向前走了几步，“我的本体，被锁在这片空间的核心。”
若离怀中的艾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悠悠转醒。
“我……我们在哪？”她看着这片陌生的、充满压抑感的数字荒原，眼神茫然。
“一个人的内心世界。”若离替她回答。
“李斯特的？”艾尔瞬间反应过来，她看向四周，共情能力让她感受到了一种铺天盖地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
这种孤独，甚至比她在宇宙记忆中感受到的，还要纯粹，还要绝望。
“没错。”苏婉肯定了她的猜测，“这里是李斯特当年上传意识时，未能删除，只能隔离的‘情感模块’。”
“他以为他成为了‘神’，抛弃了人性。”
“实际上，他只是把自己的‘心’，关在了这里。”
赵启明的逻辑核心，漂浮在若离身边，核心上的幽蓝色光芒，剧烈地闪烁着。
“苏婉。”他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我在，启明。”苏婉的投影，转向那颗核心，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离从未听过的温柔，“好久不见。”
“你的状态……不稳定。”赵启明的逻辑，让他优先分析起了苏婉的情况。
“还好。”苏婉笑了笑，尽管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被困得久了点。不过，现在你们来了。”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他们身后。
在那里，李斯特的身影，也缓缓凝聚成形。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这片荒芜的数字世界，眼中充满了困惑。
“这里是……我的‘废品站’？”他喃喃自语。
这是他当年，为这个被隔离的模块，取的名字。
“看来，你终于想起了一点东西。”苏婉的声音，恢复了冰冷。
李斯特抬头，看到了苏婉的投影，瞳孔猛地一缩。
“苏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下意识地，又摆出了那种属于“GM”的、居高临下的姿态，“是谁允许你……”
“允许？”苏婉打断了他，声音里充满了嘲讽，“李斯特，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
“你的‘世界’，已经被删除了。你的‘权限’，也已经归零了。”
“现在的你，和我们一样，只是一个被困在这里的……‘数据幽灵’。”
“不！不可能！”李斯特激动地反驳，“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可以……”
他试图调动“权限”，却发现自己的意识，空空如也。
那种言出法随、掌控一切的感觉，彻底消失了。
他真的，变回了一个凡人。
这种从云端坠落的巨大落差，让他几乎崩溃。
“我的世界……我的计划……”他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一切都完了……”
艾尔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若离拦住了。
“别靠近他。”若离的声音很轻，“他现在很危险。”
“危险？”艾尔不解，“他已经没有力量了。”
“一个失去了信仰的疯子，比拥有力量的暴君，更危险。”若离看着李斯特，“他的精神，正在崩溃。而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
“他要是彻底疯了，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他拖着，永远埋葬在这里。”
若离的话音刚落。
整个数字荒原，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天空中，那些【ERROR】代码，闪烁得越来越快，最后，汇聚成一行鲜红的、巨大的警告。
【警告：核心精神体崩溃，空间稳定性急速下降！】
【协议‘焦土’……启动！】
灰色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道裂缝。
裂缝中，喷涌而出的，不是虚空，而是狂暴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负面情绪”洪流。
那是李斯特被压抑了几个世纪的，所有的愤怒、不甘、悔恨与绝望。
“他启动了自毁程序！”苏婉的声音，充满了急切，“他要拉着我们同归于尽！”
“我们必须在他彻底摧毁这里之前，找到你的本体，然后离开！”若离迅速做出判断。
“我的本体，就在那棵‘枯树’的核心！”苏婉指向荒原尽头。
“可他挡在那里！”艾尔看着那些从裂缝中涌出的、化作各种狰狞怪物的“负面情绪”，它们正将那棵枯树，层层包围。
“那就，杀过去。”
若离的眼中，金色的神火，再次燃起。
虽然在这里受到了压制，但她的本质，依旧是“神”。
“赵启明，计算最短路径，规划火力覆盖。”
“艾尔，用你的共情，干扰那些‘情绪’的逻辑。”
“苏婉，指引我们！”
“我们，去把你的‘家’，抢回来。”若离看着苏婉，说。
你的世界，已经被删除了。
现在，这里，是我们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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