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笑意并非源于喜悦,更像是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一种刻在脸上的、属于死亡的印记。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被冻结在血管里,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沿着脊椎疯狂上窜,直冲天灵盖。
“笑……笑比天仙……”
我无意识地呢喃出这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然而,话音未落,一个更恐怖的念头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悍然劈开了我被美色所迷惑的理智!
天仙?不,不对!
寻常的游魂野鬼,身上会散发出或多或少的阴气,那是一种混杂着腐朽与怨恨的气味。
而眼前这个青衣女人,她身上干净得过分,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空谷幽兰般的淡香。
但这并非真正的芬芳,而是阴气凝聚到极致,返璞归真后形成的“伪阳之气”。
这就像一块万年寒冰,因为它太冷了,你触摸它的一瞬间,感受到的反而是灼烧般的痛楚。
她不是普通的鬼,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那份几乎凝成实质的怨念,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沉淀了至少上百年的时光。
百年厉鬼!
这四个字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刺扎着我的皮肤。
我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一丝一毫的异动都会招来毁灭性的打击。
我们就这样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峙着,她静静地立在树下,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而我,则像是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逃跑的勇气都已荡然无存。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粘稠而漫长。
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像是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缓慢地切割。
我不敢去看她,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块廉价电子表。
微弱的荧光在黑暗中显示着时间:4:35。
还有二十五分钟……只要再撑二十五分钟,天就快亮了。
鸡鸣东方,阳气升腾,即便是再凶悍的厉鬼,也必须退避三舍。
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领上,冰凉一片。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恐惧。
4:48……
4:55……
当电子表上的数字终于跳到“5:00”时,远处的天际线,果然透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鱼肚白。
笼罩着整个校园的那种令人窒息的阴冷感,仿佛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开始出现了一丝松动。
我长长地、几乎是虚脱般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息在微凉的晨风中化作一团白雾。
紧绷了一整晚的身体骤然放松,让我一阵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得救了……我心中狂喜,那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后怕与庆幸,让我几乎想放声大笑。
我猛地转过身,用还有些颤抖的手用力摇晃着身边的季轩和叶琳琅。
“醒醒!快醒醒!天亮了,我们赶紧回寝室!”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和嘶哑。
季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脸茫然。
而叶琳琅则皱起了她好看的眉头,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臂弯里,用带着浓浓鼻音的慵懒嗓音嘟囔着:“别闹啦林羽……再让我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她这副娇憨的模样,在平时看来或许很可爱,但在此刻的我眼中,却无异于催命的符咒。
我刚想再加大力气把她拽起来,身旁的季轩却突然没了声音。
我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我身后的方向,那张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哆嗦嗦,像是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
“季……季轩?你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羽……羽哥……”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漏气般的声响,抬起的手臂僵硬得如同木偶,颤抖着指向前方,“她……她……她还没走……”
季轩的话像是一柄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头顶。
我刚刚放下的心,瞬间被拽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扭过我的脖子,每一度转动,颈骨都发出“咔咔”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视线的尽头,晨曦的微光已经为树林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轮廓。
然而,就在那棵槐树下,那个青衣身影,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
天亮了,她竟然还在!
她没有丝毫要消散的迹象,甚至连身形都没有变得虚幻一分。
晨光照在她身上,非但没能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让她那身青衣显得愈发清晰,愈发……真实。
一股比刚才更加深沉、更加彻底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规则被打破了。
我赖以生存的最后一道防线,崩塌了。
“快!季轩!”我的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反而变得异常清晰,几乎是吼着对他下达了命令,“你现在立刻带叶琳琅上楼!回寝室去,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快走!”
“可是羽哥你……”
“别废话!执行命令!”我一把将还在发懵的叶琳琅推到他怀里,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盯着他,“带她走!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你们在这里只会碍事!快!”
季轩看着我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远处那个纹丝不动的身影,眼中的恐惧和犹豫最终化作了一丝悲壮。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一把将睡眼惺忪的叶琳琅横抱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头也不回地冲向宿舍楼的大门。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我才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那个青衣女鬼。
现在,只剩下我和她了。
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青草与泥土气息的晨间空气,吸入肺里却像是刀片一样冰冷。
我知道,跑是没用的。
面对这种级别的存在,逃跑是最愚蠢的选择。
我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的枷锁。
我的双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牙齿在咯咯作响。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我却感觉自己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晨起的鸟鸣、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全都离我远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那道青色的身影,和她身上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
终于,我在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如此近的距离,我能更清晰地看到她。
她的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瓷器,却毫无生气。
她的眼睛很美,是标准的杏眼,但眼瞳深处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光彩,仿佛两口吞噬一切的深渊。
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更清晰的、仿佛陈年檀木混合着旧书卷的奇特味道。
我站在这里,手足无措。
我该怎么办?
开口跟她说话?
说什么?
你好,请问你为什么不走?
还是直接动手?
可我所有的手段,在她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符咒、咒语、道法知识,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意义的字符,混乱地堆砌在一起,无法拼凑出任何有效的应对方案。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却被推到了一个手持利刃的沙场宿将面前。
恐惧,已经麻痹了我的思维。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近乎停滞的瞬间,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而那抹挂在她唇角、似笑非笑的诡异弧度,也随之加深了。
那个弧度凝固在我的视网膜上,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心理防线。
那不是怨毒,不是愤怒,更不是解脱。
那是一种……玩味。
一种猫捉老鼠时,看到老鼠拼命挣扎,却又暂时不打算下口的玩味。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每一次收缩都带着尖锐的刺痛。
汗水,早在不知不觉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此刻被院子里的夜风一吹,凉得我从尾椎骨一路哆嗦到天灵盖。
“你……”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却发现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她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那抹诡异的微笑加深了些许。
她没有动,依旧站在那棵老槐树下,青色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仿佛不是鬼魅,而是一位深夜赏月的仕女。
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阴寒之气,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了冰霜。
“林家的小子,有点意思。”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虚无缥缈的呢喃,而是清晰、悦耳,带着一丝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却又透着一股历经千年的沧桑与淡漠。
“上一个敢这么直视我的人,坟头的草,大概已经枯荣了三百个轮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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