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渊月全食第三日清晨，众人裹着星澜号带来的兽皮毯起身时，青铜飞檐下的空地已泛起薄雾。
苏婉儿揉着眼睛去收昨晚的糕点篮，竹篾边沿还沾着星澜号特有的冰碴——那是慕容雪昨夜替她盖毯子时，发间冰晶簪子蹭上的。
“该往九曜迷宫去了。”纳兰若雪抽出玄铁剑，剑尖挑起一缕薄雾，“柳姑娘，星图显示下一段路怎么走？”
柳吟诗的星图笔在半空划出银线，星图上原本清晰的路线突然扭曲成漩涡状：“空间波动不对......”她话音未落，地面青灰色微光骤亮，众人脚下的岩石像融化的糖块般软塌，等再站稳时，鼻尖已萦绕着甜得发腻的花香。
入目是漫山遍野的七彩花海。
最外层是绯红色的幻心藤，藤蔓上缀着巴掌大的铃铛花，每片花瓣都泛着水纹状的星能光；中间是半透明的迷魂葵，花盘里流转着琥珀色的蜜浆，蜜浆表面浮着细碎的记忆碎片——有慕容雪冰原上的雪屋，有星澜调配药剂时打翻的药瓶，有柳吟诗画错的星图边角；最深处是靛紫色的醉蝶兰，花茎上盘着半透明的蝶形虚影，翅膀一扇就有淡紫色粉末簌簌飘落。
“捂住口鼻！”云澈第一个察觉异状。他的识海突然涌入大量画面：幼时被岚云家仆人推下冰潭的寒，母亲为他擦药时颤抖的手，父亲在族会被羞辱时攥紧的拳头。
这些记忆像被泡在蜜里的碎玻璃，甜得发苦，刺得太阳穴突突跳。
慕容雪的冰刃“当啷”落地。她盯着前方的迷魂葵，蜜浆里映出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那是她三岁时，母亲抱着她在冰原看冰晶花的模样。
“阿娘......”她踉跄着往前，冰碴从发间簌簌掉落。
星澜的药箱摔在地上，药剂瓶滚出好远。她望着幻心藤的铃铛花，每声“叮铃”都像在复述云澈说过的话：“这药剂苦得像星渊裂隙的风”“星澜调的药，比星图还好看”。
她伸手去抓铃铛花，指甲在花瓣上划出白痕。
柳吟诗的星图笔扎进掌心。她望着醉蝶兰的蝶影，每只蝴蝶翅膀上都刻着她画过的阵纹——有解星渊令时画错的那笔，有给星澜号改阵纹时多描的星芒。
“不对......”她咬着嘴唇摇头，鲜血渗进星图笔的刻痕。
苏婉儿最惨。她捧着糕点篮后退，篮里的糖霜牡丹开始融化，每滴糖汁都在地上映出甜雪斋的画面：老掌柜教她熬糖时的背影，被苍冥阁烧毁的糖窖，她跪在废墟里捡没化完的糖块。
“不要......”她捂住耳朵蹲下，发间的糖霜牡丹蔫成一团。
“用呼吸破幻！”
清越的女声像一把银梳，梳开众人混乱的思绪。
众人抬头，见花海深处走出个穿月白纱裙的女子。
她发间别着半开的素心兰，腕间系着绣满绿藤的锦囊，手里握着柄青玉小锄，锄尖还沾着新泥。
最奇的是她周身萦绕着淡青色的香雾，所过之处，幻心藤的铃铛花蔫了半朵，迷魂葵的蜜浆泛起涟漪，醉蝶兰的蝶影扑棱着消散。
“吸三秒，憋两秒，呼四秒。”女子走到云澈面前，素白袖口沾着几点花露，“这些幻境植物靠异香引动执念，用特定呼吸频率能切断香氛入脑的路径。”
云澈直觉这女子不简单。他注意到她的月白纱裙虽素，裙角却绣着二十八种灵草的隐纹；素心兰的花茎缠着细若发丝的星能线，显然是用星能培育的；青玉小锄的锄刃刻着“御香”二字，锄柄有常年握出的薄茧——这是真正懂植香之道的高手。
“你是？”他挡在女子身前，披风下摆扫开一片迷魂葵。
“白芷柔，天枢星系植香协会认证培育师。”女子将锦囊抛给云澈，锦囊里飘出松针与晨露混合的清芬，“这是我新制的破幻香，含九叶薄荷、星尘苔、还有......”她顿了顿，“你身上的星龙印气息。”
云澈接过锦囊时指尖微颤。锦囊是用星蚕丝织的，触感像落在手背的月光，上面还绣着极小的星澜号图案——和苏婉儿昨天给他的糖糕里那个一模一样。
“先救他们。”白芷柔指向仍在幻境中的众人，素心兰在她发间轻轻摇晃，“幻心藤的铃铛花要摘花蕊中心的紫斑，迷魂葵的蜜浆用星能搅散，醉蝶兰的蝶粉......”她突然轻笑，“用你怀里的同心星环。”
云澈这才发现，自己披风内层的同心星环正发烫。
他取出星环注入星能，环上的星纹亮起银芒，所过之处，醉蝶兰的蝶粉像被磁石吸住般聚成小球，“啪”地炸成清雾。
“阿雪！”他冲向慕容雪，用破幻香在她鼻前扇动。
慕容雪打了个喷嚏，冰刃重新凝在掌心，眼里的迷茫褪去：“刚才......我看见阿娘了。”
“星澜。”他又跑到星澜身边，摘了幻心藤的花蕊，紫斑在指尖化作青烟。
星澜眨了眨眼睛，弯腰捡起药箱，耳尖泛红：“我、我刚才听见阿澈说药苦......”
柳吟诗和苏婉儿那边，白芷柔已蹲下身。她用青玉小锄轻敲柳吟诗的星图笔，笔杆上的血珠被锄尖的星能吸走；又从锦囊里取出颗糖霜山楂，塞进苏婉儿嘴里：“甜雪斋的糖要配点酸，才不会腻。”
苏婉儿含着糖抬头，眼里还带着水雾：“你怎么知道我是甜雪斋的？”
“你糕点篮里的竹篾，是甜雪斋后山的星竹。”
白芷柔笑着站起身，素心兰的花瓣蹭过她的睫毛，“每根竹篾的星能波动，和我在甜雪斋废墟里找到的糖窖残片一样。”
众人逐渐清醒时，花海突然剧烈震颤。幻心藤的铃铛花同时炸开，迷魂葵的蜜浆喷向天空，醉蝶兰的蝶影聚成巨型花妖——花瓣组成的躯干，花蕊是猩红的眼睛，藤蔓般的手臂上缠着众人的执念碎片。
“是花海核心的执念妖！”白芷柔的素心兰突然全开，香雾凝成绿色屏障，“它吸了百年执念，要破它......”
“用你的植香术！”云澈抽出星龙印，星能在掌心凝成星陨破，“我护你！”
白芷柔望着他染着星能的指尖，又看了看他身后站成一排的众人——慕容雪握着冰刃，纳兰若雪按剑，柳吟诗捏着星图笔，苏婉儿攥着糖霜山楂。
她忽然笑了，素白裙角扬起，青玉小锄在身周划出香阵：“阿澈，帮我引它到迷魂葵丛。”
云澈的星陨破精准砸在花妖右腿。花妖嘶吼着扑来，他转身就跑，披风带起的风卷着迷魂葵的蜜浆。
白芷柔跟在他身后，小锄点地，每处被锄尖划过的地方都长出素心兰，香雾像绳子般缠住花妖的藤蔓。
“就是现在！”她大喊。
云澈将星龙印拍在花妖心口，星能如银瀑倾泻；白芷柔的青玉小锄刺入花妖花蕊，素心兰的香雾裹着星龙印的气息，顺着花妖的经脉直捣核心。
花妖发出尖啸，花瓣片片碎裂，露出里面蜷缩的孩童——那是百年前被困在花海的小植香师，怀里还抱着半株枯萎的素心兰。
“别怕。”白芷柔蹲下身，将自己的素心兰轻轻放在孩童掌心，“我带你回家。”
孩童的身影渐渐透明，花海恢复平静。迷魂葵的蜜浆重新凝成清露，幻心藤的铃铛花轻轻摇晃，醉蝶兰的蝶影变成了普通蝴蝶，扑棱着飞向天际。
“谢了。”云澈走到白芷柔身边，星龙印还在掌心发烫。
他注意到她的月白纱裙沾了草屑，素心兰的花瓣掉了一片在肩头，“刚才那招植香术......”
“是家传的《御香诀》。”白芷柔捡起肩头的花瓣，指尖抚过上面的星能线，“我爷爷说，最好的植香术不是驱妖，是让执念开花。”
她抬头看向云澈，眼睛像浸在晨露里的星子，“你们要去九曜迷宫？
我同路。”
“为什么？”纳兰若雪抱臂，玄铁剑轻颤。
“因为......”白芷柔望向云澈，素心兰在她发间轻轻摇晃，“我在星龙印里闻到了岚云家的味道。”
她顿了顿，“我阿婆是岚云家旁支的植香师，临终前说，若遇到带着星龙印的人，要帮他守好星渊裂隙。”
云澈的手指在披风下蜷了蜷。他想起星龙传承里提到的旁支旧人，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牌，牌底隐约刻着“芷”字。
“行。”他扯了扯嘴角，将星龙印收进披风，“多个人，多份甜。”
白芷柔笑了，从锦囊里取出颗素心兰糖，塞进他手心：“这是用刚才那株素心兰熬的，比苏婉儿的糖......”她歪头，“多一味执念开花的甜。”
苏婉儿凑过来踮脚看：“我也要！”
“每人一颗。”白芷柔又掏出四颗糖，分给众人，“慕容雪的是冰晶花味，星澜的是灵草味，柳姑娘的是星图茶味，若雪姐的是松针味......”
纳兰若雪捏着糖，剑鞘轻敲她脚踝：“查户口了？”
“甜雪斋的糕点篮，星澜号的冰碴，柳姑娘的星图笔刻痕，若雪姐的剑锈......”白芷柔数着，发间的素心兰晃出细碎的香，“都是线索呀。”
众人笑着往前走去。七彩花海在身后渐渐淡去，前方雾气里露出九曜迷宫的飞檐。
白芷柔走在云澈身侧，素白裙角扫过带露的花瓣，偶尔抬头看他，眼里有晨雾未散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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