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您的孩子非亲生 > 第十四章:黑暗中的石膏与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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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弃厂房深处,那间用新刷石膏墙围成的“安全屋”里,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刺鼻的石灰水气味沉淀下来,像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裹尸布,紧紧包裹着每一寸空气。白炽灯泡在头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惨白,将新刷的、光滑却冰冷的石膏墙壁映照得如同巨大的、没有温度的冰面。

陈默背靠着那堵冰冷刺鼻的石膏墙,瘫坐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像一尊彻底报废的、沾满白灰的雕塑。沉重的石膏外壳禁锢着他半边身体,每一次喘息都扯动着断裂的骨头,在胸腔深处发出沉闷的钝响。肺部火烧火燎,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浓烈的石灰味和灰尘的颗粒感。汗水早已流干,只在脸上留下干涸的、混合着石膏粉的灰白痕迹。极致的疲惫和剧痛像两座大山,将他死死压住,意识在昏沉的边缘沉沉浮浮。

角落里,轮椅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林晚裹在厚厚的毯子里,像一只被遗弃的茧。高剂量的药物让她陷入深沉的昏睡,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顽强存在。

时间在这冰冷的石膏茧里粘稠地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寂静本身的重量,也许是身体对药物的本能抗争。

轮椅里,一直沉寂的林晚,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极其细微的动作,像沉睡的深海下,一颗石子悄然坠落激起的微小涟漪。她裹在毯子里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向上耸了耸,仿佛想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又像是被噩梦的触角轻轻撩拨。那只搭在厚厚毛毯上、没有受伤的手,苍白纤细的手指,在深色的毯面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梦游般的无意识,微微蜷缩了起来。

指尖,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了覆盖在毛毯表面的……几粒极其细微的、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粉末。

新鲜的石膏粉尘埃。

那触碰细微得如同羽毛拂过尘埃。

然而——

就在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粉末的瞬间!

林晚蜷缩的手指猛地绷直!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那只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猛地向上抬起!仿佛要甩脱什么致命的毒物!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溺水者呛咳般的短促呜咽,毫无征兆地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安全屋”里如同惊雷炸响!

一直沉沦在昏沉剧痛中的陈默,被这声音猛地刺醒!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睁开,瞳孔因为惊骇而收缩!他看到了!

轮椅里,林晚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厚重的毛毯在她身上簌簌抖动!她那只抬起的手在空中痉挛般地抓握,空洞的眼睛在紧闭的眼皮下剧烈地转动!眉头紧紧锁死,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浓烈的石膏粉气味,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向她药物屏障下混乱不堪的神经深处!

“晚晚!”陈默肝胆俱裂,发出嘶哑的吼叫!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地面,拖着沉重的石膏身体,不顾一切地向轮椅爬去!后背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内衫!他必须阻止她!在她再次被那可怕的痛苦漩涡吞噬之前!

太迟了。

林晚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瞳孔里不再是深海般的茫然!而是被一种纯粹的、无边无际的、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的……黑暗恐惧所彻底淹没!没有焦点,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令人心悸的黑!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急促而无声的喘息,身体在轮椅里疯狂地向上弹起,又被安全带死死勒住!那只抬起的手,带着自我毁灭的疯狂,再次狠狠抓向自己的喉咙!

“不!”陈默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扑到轮椅前!沉重的石膏身体撞在轮椅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伸出左手,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她那只抓向喉咙的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手腕的瞬间——

“啪!”

头顶那盏惨白的白炽灯泡,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绝对的、浓墨般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安全屋”!

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林晚喉咙里那急促的“嗬嗬”声猛地一滞!

她那只抓向喉咙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黑暗中,只剩下陈默自己粗重如牛喘的呼吸声,和他自己因为剧痛和惊骇而疯狂擂动的心跳声!咚!咚!咚!如同沉闷的战鼓,敲打在无边的黑暗里。

怎么回事?!跳闸了?!还是……

陈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僵在原地,左手还徒劳地伸向林晚的方向,却不敢再动分毫。他在黑暗中死死睁大眼睛,试图看清她的状态,却只看到一片令人心慌的漆黑。她的喘息呢?那可怕的挣扎呢?黑暗……压制了刺激源?还是……更深的恐惧让她陷入了更可怕的死寂?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一阵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从轮椅的方向传来。

黑暗中,林晚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垂落了下来。

她的身体不再颤抖,紧绷的弓形也缓缓放松,重新靠回了轮椅背垫。

黑暗中,陈默听到了她的呼吸声。

不再是那种无声的窒息,也不是急促的“嗬嗬”声,而是……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深沉的……吸气声。悠长,缓慢,仿佛在汲取着黑暗中某种看不见的养分。

一下。又一下。

黑暗,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视觉的刺激,淹没了空气中飘散的石膏粉末,也似乎暂时淹没了她脑海中那些血腥冰冷的碎片。这绝对的、剥夺一切感官的黑暗,对她混乱痛苦的精神世界而言,竟成了一种……奇异的、暂时的……庇护?

陈默僵硬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后背的剧痛和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他靠着轮椅冰冷的金属支架,大口喘息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黑暗里。他听着黑暗中她缓慢悠长的呼吸,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用石膏、用隔绝、用药物为她筑起牢笼,却没想到,最终能给她片刻喘息的,竟是这纯粹的、剥夺一切的……黑暗。

就在这时——

黑暗中,那只刚刚垂落下来的、属于林晚的手,再次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梦游般的无意识,抬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痉挛,没有恐惧。

那只手,在浓稠的黑暗里,摸索着,移动着。

带着一种微凉的、石膏粉的触感。

轻轻地、轻轻地……

落在了陈默紧挨着轮椅、因为剧痛和刚才的扑救而僵硬地搭在轮椅支架上的……那只裹着厚重石膏的手臂上。

冰冷的石膏外壳,粗糙的纹理,以及……在石膏外壳边缘,一块因为刚才剧烈动作而崩裂、露出了底下皮肤的地方。那里,沾染着一点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带着他气息的……暗红血痕。

她的指尖,带着石膏粉的细腻和微凉,就那样轻轻地、轻轻地……停在了那点暗红的血痕上。

像迷失在永恒黑暗中的旅人,在绝望的深渊里,无意识地,触碰到了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他的、带着痛楚和铁锈气息的……路标。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直!黑暗中,他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断裂的肋骨。剧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酸楚的悸动,像两股汹涌的暗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黑暗无声地流淌。

轮椅支架旁,他裹着冰冷石膏的手臂上,那微凉的指尖,带着细微的石膏粉末,固执地停留在那点暗红的血痕上。

像黑暗中唯一存在的、无声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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