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您的孩子非亲生 > 第十五章:黑暗中的石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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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墨般的黑暗,像冰冷的深海,淹没了废弃厂房里这间新砌的石膏“安全屋”。白炽灯熄灭后的沉寂里,只剩下陈默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胸腔里那颗因为剧痛与惊骇而疯狂擂动的心脏。咚!咚!咚!每一次撞击都牵扯着后背断裂的骨头,发出无声的呻吟。

绝对的黑暗剥夺了视觉,却放大了触觉和听觉的每一个细微末节。

他僵在轮椅旁,沉重的石膏身体靠着冰冷的金属支架。黑暗中,他感觉到林晚那只微凉的手,带着细微的、干燥的石膏粉末触感,轻轻地停在他裹着厚重石膏的手臂上。指尖落点,正好是石膏边缘一小块崩裂处裸露的皮肤——那里,沾染着一点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带着他独特气息的暗红血痕。

这触碰极轻,像羽毛拂过伤口。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陈默被剧痛和疲惫麻木的神经。黑暗中,他猛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眩晕。后背的剧痛仿佛被这微弱的触碰暂时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的、混合着巨大酸楚与悸动的暖流,冰冷又滚烫,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晚晚……她在黑暗中,无意识地……触碰着他。

黑暗无声地流淌,粘稠而沉重。

时间失去了刻度。也许只过了几秒,也许过了很久。

那只停留在他手臂血痕上的微凉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再是静止的触碰。

它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梦游般的、近乎本能的……移动。

指尖沾着细微的石膏粉末,像一支看不见的、蘸着白色颜料的笔,在那块粗糙冰冷的石膏外壳表面,极其轻微地……画着毫无意义的、断断续续的线条。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指尖划过石膏粗糙的颗粒纹理,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几乎被心跳声掩盖的……沙沙声。

不是刻刀划过干燥石膏的尖锐,而是指腹带着粉末,在粗糙表面摩擦产生的、极其低沉的……沙……沙……

这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像冰冷的蛇信,瞬间舔舐过陈默紧绷的神经!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他几乎能想象到下一刻她因为这熟悉的“沙沙”声而再次陷入疯狂!

他身体瞬间绷紧如铁!左手下意识地就要抬起,去阻止她那只在黑暗中移动的手!

然而——

预想中的尖叫和挣扎并未发生。

轮椅里,林晚的呼吸依旧保持着那种在黑暗中奇异的、缓慢而深沉的节奏。悠长,平稳。仿佛那指尖下发出的细微摩擦声,对她混乱的意识而言,不再是唤醒血腥记忆的毒针,反而成了某种……专注的、安抚的背景音?

黑暗中,陈默僵硬的左手停在半空,不敢落下。他屏息凝神,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锁定在手臂石膏表面那移动的指尖上。

指尖的移动,不再杂乱无章。

它开始变得……有目的性。

那沾着石膏粉的指腹,在粗糙的石膏表面,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涩却执拗的专注,勾勒起一个……小小的、圆形的轮廓。轮廓的边缘有些颤抖,线条断断续续,但在黑暗中,陈默仿佛能“看”到那努力成型的弧线。

一个圆……接着是另一个更小的圆,叠在第一个圆的上方……

不是人脸。也不是建筑。

那形状……像一个……圆滚滚的身体?和一个小小的……脑袋?

指尖的动作越来越专注,越来越流畅。那细微的“沙沙”声也稳定下来,如同一种奇特的、来自黑暗深处的低语。她那只在黑暗中移动的手,仿佛脱离了主人的混乱意识,被一种沉睡在肌肉和神经最深处的本能所驱使——那是她作为模型师,与冰冷石膏材料共舞了无数个日夜,早已融入骨髓的本能!是她的手指,在遗忘了一切之后,依然记得如何赋予石膏……形态!

陈默的心跳几乎停止。黑暗中,他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指尖在他手臂的石膏上,正笨拙地、却无比执着地……塑造着什么。

圆形的身体轮廓逐渐清晰,边缘被指腹反复描摹得相对光滑。接着,那指尖小心翼翼地、在“脑袋”的上方两侧,轻轻地点出两个小小的……凸起?像两只竖起的……耳朵?

指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感受刚刚塑造的形态是否满意。

然后,它离开了那个小小的身体轮廓,移动到他石膏手臂上那点暗红的血痕附近。

带着石膏粉的微凉指尖,极其轻柔地、在那点干涸发黑的血痕边缘,极其小心地……蘸了一下。

暗红的血痕,在黑暗中仿佛成了她唯一能“看见”的、有色彩的“颜料”。

指尖带着那一点极其微量的、混合了石膏粉的暗红“颜料”,回到了那个刚刚成型的、圆滚滚的石膏“身体”上。

它轻轻地、轻轻地在“身体”的正面,点上了两个更小、更细微的……小红点。

像……眼睛?

做完这一切,那指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专注和力气,终于停了下来。它没有离开,依旧带着石膏粉的微凉触感,轻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停留在那个刚刚在黑暗中诞生的、粗糙的、小小的石膏“兔子”旁边。

黑暗中,林晚悠长而深沉的呼吸声,仿佛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平和的意味。

陈默僵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轮椅支架,一动不动。后背的剧痛早已被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震撼和酸楚所淹没。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冲出眼眶,混合着汗水,无声地滑过他沾满石膏粉的脸颊,滴落在黑暗里。

他感觉不到泪水的滚烫,只感觉到手臂石膏上,那个小小的、粗糙的、用石膏粉和他干涸的血痕“画”出来的兔子轮廓。

冰冷粗糙的石膏外壳,禁锢着他的伤痛,也禁锢着她破碎的灵魂。

而此刻,在这隔绝一切、剥夺一切的绝对黑暗里,在她遗忘了一切、包括她自己是谁的混沌深渊中,她那只曾经赋予冰冷石膏以惊人生命力的手,凭着沉睡在骨髓最深处的本能,在他这具同样冰冷、同样粗糙的“石膏”身体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带着血色的……生命的印记。

像一个在无垠黑暗中,用痛楚和本能共同点亮的……微弱的、倔强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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