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废弃厂房冰冷的石膏“安全屋”里。时间在死寂中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陈默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胸腔里那颗疯狂撞击着断裂肋骨的、沉重如擂鼓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后背刺骨的剧痛,像钝刀在骨缝里反复研磨。
绝对的黑暗剥夺了视觉,却让触觉在神经末梢上被无限放大、拉长。
他僵在轮椅旁,沉重的石膏身体靠着冰冷的金属支架,如同被焊死在那里。黑暗中,他全部的感知都死死锁定在左臂——那被厚重石膏禁锢的手臂上。
林晚那只微凉的手,指尖沾着细微干燥的石膏粉末,正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梦游般的专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眷恋,停留在一个小小的、刚刚被“塑造”出来的轮廓旁边。
那是一个用指尖沾着石膏粉,在他粗糙冰冷的石膏外壳上勾勒出的、圆滚滚的身体轮廓。上面叠着一个小一点的圆脑袋,脑袋两侧有两个笨拙竖起的小凸起——耳朵。而在这小小的、粗糙的“兔子”身体正面,还有两个极其细微、用他干涸暗红血痕“点”上去的小红点——眼睛。
这无声的、诞生于绝对黑暗和混乱遗忘深渊中的“作品”,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持续不断地穿透石膏的冰冷外壳,击打着陈默麻木的神经。滚烫的液体无声地冲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石膏粉尘,留下冰凉黏腻的痕迹,滴落在身下布满灰尘的地面。后背的剧痛仿佛被这微弱的触碰暂时麻痹,被一种汹涌的、混合着巨大酸楚与无法言喻悸动的暖流取代。这暖流冰冷又滚烫,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几乎要撕裂他残破的躯壳。
晚晚……她在这里。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在他这具同样冰冷、同样残破的“石膏”身体上,她沉睡的本能,用痛楚和熟悉的材料,留下了一个带着血色温度的……生命的印记。
黑暗中,他听着她悠长深沉的呼吸声,感受着手臂上那微凉指尖的静止停留。疲惫和剧痛如同沉重的潮水,再次缓慢地、无可抗拒地漫上来,试图将他拖入昏沉的深渊。他不敢动,不敢惊扰这黑暗中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眼皮越来越沉重,每一次眨动都像灌了铅。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动感,从紧挨着他石膏手臂的轮椅金属支架上传来!
嗡……
不是声音,是极其细微的物理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极轻微的、持续地敲击着金属!
陈默瞬间惊醒!昏沉被驱散,心跳骤然加速!他猛地屏住呼吸,黑暗中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轮椅支架的方向!怎么回事?是林晚?她又在挣扎?还是……这废弃厂房里有什么别的东西?!
震动感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嗡……嗡……带着一种规律性的、令人不安的节奏。
不是林晚!她的呼吸依旧悠长缓慢,那只停留在他手臂上的手也没有丝毫移动!震动源在更下方!
陈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左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想找到支撑点站起来查看。沉重的石膏身体却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他只能徒劳地侧耳倾听,所有的神经都绷紧到极限,试图捕捉黑暗中任何一丝危险的征兆。
震动持续着。嗡……嗡……微弱,却执着地穿透冰冷的金属支架,传递到他的感知里。
时间在恐惧和未知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那持续不断的微弱震动,毫无征兆地……停了。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只是陈默过度紧张下的幻觉。
然而——
就在震动停止的同一瞬间!
“滴——”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电子提示音,如同黑暗中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破了沉寂!
这声音……这声音太熟悉了!是手机收到新消息或电量低时发出的那种短促提示音!
陈默浑身剧震!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手机?!谁的手机?!这绝对隔绝的黑暗里,怎么可能有手机?!他进来之前明明检查过,林晚身上没有任何电子设备!他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机在进入这厂房之前,就因为在地下空间被冲击波损坏而彻底关机,被他塞在背包最底层,当作一个沉重的纪念品!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内层的衣衫!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废弃的、被遗忘的角落……这他亲手打造的石膏囚笼……黑暗中,除了他和失去记忆的林晚,还有……第三个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黑暗中,他僵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轮椅支架,一动不敢动。后背的剧痛早已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只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在死寂中如同沉闷的鼓点。他感觉到林晚那只停留在他手臂上的手,似乎也因为那声突如其来的电子提示音,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淹没了石膏墙上那个小小的、带血的兔子轮廓。
黑暗不再是庇护。
它成了未知恐惧的温床。
突然——
“嗤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布料被缓慢撕裂的声响,在黑暗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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