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饮马醉山河 > 第17章 落月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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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更烈,呜咽声如同万千冤魂在哭嚎。宴玄罡倒下的身躯尚未冰冷,滚烫的鲜血在雪地上晕开刺目的红,又迅速被新落的雪片覆盖,如同大地正徒劳地想要掩埋这惨烈的背叛与死亡。

秦岳握着那杆滴血的乌金枪,枪尖上属于他师父的血珠正缓缓滑落,砸在雪地上,晕开一点更深的暗红。他脸上弑师后的扭曲快意与那一闪而过的茫然空洞交织着,最终被一种癫狂的偏执彻底吞噬。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江砚峰,眼中怨毒如沸:“江砚峰!轮到你了!”

而江砚峰,对秦岳的叫嚣充耳不闻。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念,都凝聚在身前那道灰袍身影之上——墨玉!那双死水般的眼眸正落在他身上,冰冷、漠然,如同看着一只试图撼树的蝼蚁。教主的气息比刚才微弱了许多,宴玄罡那搏命贯日的一枪,终究在他体内留下了难以忽视的震荡与暗伤。但他只是随意地抬手,拂了拂沾在灰袍上的一点雪花,动作从容得令人心寒。

“剑仙弟子,不错。”墨玉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可惜,命短。”

话音未落,他那只拂雪的手极其随意地向下一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比之前对付宴玄罡时更加轻描淡写。但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粘稠得如同整座冰山轰然倾塌的恐怖压力,瞬间降临在江砚峰头顶!那压力并非作用于筋骨血肉,而是直接碾压灵魂!江砚峰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耳嗡鸣,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万丈冰海之底,窒息感与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脚下的冻土承受不住这股无形的伟力,“咔嚓嚓”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江砚峰的双足瞬间陷入其中!

“呃啊——!”江砚峰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体内奔流的青白剑气如同被冻结的江河,运转瞬间迟滞!这力量,比月姬、比五大护法加起来都可怕百倍!这是真正站在武道巅峰的巨擘!

血手屠千见状,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眼中凶光暴涨!他双臂肌肉坟起,暗沉的血光再次覆盖双掌,带着一股的腥风,如同两扇巨大的血磨盘,狠狠朝着被无形压力钉在原地、动弹艰难的江砚峰头颅拍去!这一击,凝聚了他全部的凶残和力量,誓要将这碍事的剑客拍成肉泥!

白骨书生折扇急挥,惨绿的毒雾如同活物般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带着销魂蚀骨的剧毒,无孔不入地侵蚀向江砚峰的护身剑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鬼影身形彻底消失,只在江砚峰身侧留下数道模糊的残影,冰冷的杀机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全身要害,寻找着最致命的一击时机!残梦强压伤势,十指如飞,无数道细若游丝的彩色光线再次从虚空中射出,缠绕向江砚峰的四肢和头颅,试图彻底瓦解他的意志,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迷梦深渊!

四大护法,在墨玉那恐怖压力的牵制下,再无保留,杀招尽出!务求一击毙命!

“江兄!”林澈清朗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焦急!他银枪如龙,荡开两名玄月教徒的纠缠,便欲扑来救援!楚惊澜更是怒吼一声,乌铁枪卷起沉重风雷,试图强行冲开屠千的封锁!

“你们的对手是我!”秦岳的狞笑如同夜枭啼鸣!他身形一晃,乌金长枪化作一道撕裂风雪的乌光,带着积郁了十数年的怨毒和不甘,凶悍绝伦地直刺林澈心窝!枪势刁钻狠辣,正是枪王绝学中最为阴损的一式“断魂刺”!同时,他左掌暗含劲力,一道阴寒掌风悄无声息地劈向楚惊澜的肋下,逼得他不得不回枪自救!

“你个疯子!”林澈又惊又怒,银枪急抖,化作一片绵密的枪影,险险架住秦岳的致命一刺,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聋!楚惊澜眼中怒火滔天,乌铁枪势沉力猛,硬撼秦岳的阴寒掌风,发出沉闷的气爆声!三人瞬间战成一团,枪影翻飞,劲气四溢,竟是秦岳以一敌二,凭借更狠辣的招式和对同门武学的熟悉,隐隐占据上风,将林澈和楚惊澜死死压制,让他们根本无法分身支援江砚峰!

江砚峰感觉自己像是被压在了万丈冰山之下!墨玉那无形的灵魂重压,几乎要将他的脊梁碾碎,将他的意识磨灭!头顶,屠千那带着恶臭腥风、凝聚着恐怖力量的血掌已然临头!身周,惨绿毒雾蚀骨销魂,鬼影的杀机如芒在背,彩色丝线缠绕着神智,拉扯着他坠入昏沉的深渊!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刹那!江砚峰被重压死死压低的头颅猛地抬起!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因仇恨而赤红的疯狂,也不是面对宴玄罡倒下时的悲愤欲绝!此刻,那双眼眸深处,如同有星辰炸裂!一点纯粹到极致、也炽烈到极致的青白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终于喷发!那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凝聚到实质的……剑意!

十年磨剑!霜刃未曾试!

师父王逸那严苛到不近人情的锤炼,宴玄罡那如山岳般挡在身前的守护背影,古星河在镇北城烽烟中不屈的意志,张雪柠那清甜笑容背后可能的凄楚……还有眼前这惨烈的牺牲与背叛!

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被那生死一线的恐怖压力,被那滔天的悲愤与守护之心,彻底点燃、熔炼、升华!

身体里那把剑隐隐发光,一股血色升腾而起。

“给我……开——!!!”

一声长啸,不再是嘶吼,而是如同绝世神兵出鞘的清越龙吟!啸声穿云裂石,蕴含着一股斩破一切束缚、洞穿一切虚妄的决绝意志!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剑气,如同沉寂亿万年的地脉岩浆轰然爆发,从江砚峰体内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筋骨中狂涌而出!那剑气不再是之前的青白交织,而是化为一种近乎透明的、纯粹到极致的锋锐银白!凝练如实质!瞬间冲破了墨玉那无形的灵魂重压!

咔嚓!

头顶上空,那无形的冰山仿佛被这股爆发的剑意硬生生顶碎!屠千那拍下的血掌,距离江砚峰头顶不足三尺,却如同撞上了一堵由亿万无形剑气组成的铜墙铁壁!

“噗——!”屠千庞大的身躯如遭雷击!血光巨掌瞬间崩碎!他口中鲜血狂喷,夹杂着内脏的碎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引以为傲的血煞掌劲,竟被对方爆发的气劲硬生生震散反噬!

江砚峰的身影动了!不,那已经不是移动,而是“消失”在原地!

一道璀璨到刺目的银白剑光,如同九天之上坠落的星河,瞬间撕裂了惨绿的毒雾,绞碎了缠绕的彩色丝线!剑光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切割开一道真空的裂痕!

目标——残梦!

这个躲在战场边缘,不断以诡异幻术干扰心神的毒瘤!

残梦脸上的慵懒和戏谑瞬间化作无边的恐惧!他怪叫一声,双手疯狂舞动,无数彩色丝线交织成一张斑斓巨网,试图阻挡那道死亡的银光!同时身形急退,如同受惊的兔子!

晚了!

银白剑光无视了那张看似绚烂的巨网,如同热刀切牛油般一穿而过!剑光过处,彩色丝线寸寸断裂,化作点点光尘消散!

残梦的身体保持着后退的姿势僵在原地。一道细细的红线,从他眉心竖直向下延伸,贯穿鼻梁、嘴唇、咽喉、胸膛……直至小腹!

噗——!

他的身体沿着那道红线,整齐地裂开成两半!内脏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临死前,他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一剑!瞬杀残梦!

“老四!”白骨书生发出凄厉的尖啸,又惊又怒!他手中骨扇猛地爆开,数十根闪烁着幽绿毒芒的尖锐骨刺如同暴雨梨花,铺天盖地射向江砚峰!每一根骨刺都蕴含着足以毒毙巨象的剧毒!

鬼影的身形如同真正的鬼魅,在江砚峰斩杀残梦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死角!一柄漆黑无光、薄如蝉翼的短刃,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无声无息地抹向江砚峰的脖颈!这一击,凝聚了他毕生暗杀的精髓,快、准、狠、毒!

江砚峰一剑斩杀残梦,剑气宣泄,正是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际!面对白骨书生那歹毒绝伦的骨刺毒雨和鬼影那无声无息的绝杀背刺,他仿佛已陷入死局!

千钧一发!

江砚峰眼中那炸裂的星辰光芒骤然一凝!他竟不闪不避!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向侧面猛地一旋,如同风中劲竹!手中的青霜古剑顺势划出一道玄奥的圆弧!

剑仙守御绝学——圆月无缺!

叮叮叮叮叮——!

密集如骤雨打芭蕉的金铁交鸣声瞬间炸响!无数幽绿的骨刺撞击在江砚峰身前那道骤然亮起的、如同满月般的银白剑罡之上!毒刺纷纷碎裂、弹飞,幽绿的毒液溅射在剑罡上,发出“滋滋”腐蚀声,却无法穿透那层凝练到极致的剑意屏障!

几乎在同时,江砚峰旋身带动的剑势并未停止!那道圆弧剑光在格挡了毒刺暴雨后,如同水银泻地,自然而然地划向身后!

铿——!!!

一声刺耳欲聋的锐响!火星四溅!

鬼影那抹向江砚峰脖颈的漆黑短刃,正正斩在了圆弧剑光最锋锐的末端!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短刃传来!鬼影只觉得手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他那融入阴影的身法第一次被硬生生打断,模糊的身形被震得踉跄显现,眼中充满了骇然!

江砚峰借势转身,眼中寒芒爆射!手中青霜古剑没有丝毫停顿,剑势由守转攻,如同被拉满的强弓骤然松开!一道凝聚到极点的银白剑气,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直刺鬼影的眉心!

鬼影亡魂大冒!仓促间将漆黑短刃横在眉心之前!

噗嗤!

没有金铁交鸣!那凝聚了江砚峰极致锋锐剑意的一击,如同烧红的钢针穿透薄纸!漆黑短刃应声而断!银白剑气毫不停滞,瞬间洞穿了鬼影格挡的手臂,余势不减,精准地没入了他眉心!

鬼影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最后一点神采迅速熄灭,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茫然。他的眉心处,一个细小的血洞出现,没有鲜血流出,因为剑气已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生机。他如同一个被抽掉了骨头的破麻袋,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

电光火石之间,连杀残梦、鬼影!

“啊——!我要撕碎你!”血手屠千看到两个同伴瞬间毙命,彻底疯狂!他双目赤红如血,双臂上原本崩裂的伤口因为强行催谷而再次迸裂,鲜血淋漓!但他毫不在意,双掌上的血光暴涨数倍,浓郁的血腥气几乎化为实质!他如同一头发狂的血色巨象,踏碎冻土,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合身朝着江砚峰猛撞而来!双掌齐出,血光凝聚成两只巨大的血爪,一左一右,要将江砚峰撕成碎片!这是纯粹的力量碾压,以命换命的打法!

白骨书生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只剩下恐惧和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仅剩的几根骨刺上!那几根骨刺瞬间膨胀,化作数根惨白狰狞、缭绕着浓郁绿雾的巨大骨矛!他双手虚握,如同投掷标枪,将这几根凝聚了他所有修为和生命精元的毒矛,狠狠掷向江砚峰!毒矛破空,发出凄厉的鬼啸,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出淡淡的绿痕!这是搏命的最后一击!

面对屠千那山崩地裂般的血色冲撞和白骨书生那歹毒绝伦的毒矛攒射,江砚峰刚刚爆发连杀两人,体内奔涌的剑气已如退潮般回落,经脉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与空虚感!极限了!连续催动剑仙绝学,斩杀两大护法,又与墨玉无形压力对抗,他的真气消耗已近枯竭!

但他眼中那决绝的光芒丝毫未减!甚至更加炽烈!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这一口气,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的风雪都吸入肺中!胸膛高高鼓起!他脸上瞬间掠过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体内深处,某种本源的力量被强行点燃、榨取!那是武者最珍贵的生命精元!他在燃烧自己的根基和寿元!

“剑——荡——八——荒——!!!”

一字一顿,如同惊雷炸响!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体内精血燃烧的轰鸣!青霜古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银白光芒!那光芒瞬间暴涨,化作一道横亘十数丈的、巨大无匹的银白剑气洪流!洪流之中,无数细小的剑影如同游鱼般穿梭、咆哮,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剑意!

剑出!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最纯粹、最狂暴、以生命为燃料的极致力量宣泄!

轰隆隆——!!!

银白色的剑气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轰然撞上血手屠千那两只巨大的血爪!

嗤——!噗!

如同滚汤泼雪!血光凝聚的巨爪在接触到剑气洪流的瞬间,便发出刺耳的消融声,寸寸崩解!屠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撞上了一列疾驰的钢铁列车!他身上的肌肉、骨骼,在那狂暴的剑气冲刷下,如同沙堡般层层剥落、碎裂!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整个身体便在无匹的剑光中被彻底撕裂、绞碎!化作漫天血雨肉沫,混合着狂暴的剑气,泼洒开来!

剑气洪流去势不减,如同咆哮的银龙,瞬间吞没了紧随其后、激射而来的数根惨绿毒矛!

滋滋滋——!

浓郁的绿雾与银白剑气激烈碰撞、湮灭!几根凝聚了白骨书生全部力量的毒矛,坚持了不到一息,便在剑气的冲刷下寸寸断裂、消融!最终化作几缕青烟,彻底消散!

剑气洪流的余波,如同奔腾的怒涛,狠狠拍向惊骇欲绝的白骨书生!

“不——!”白骨书生发出绝望的尖叫,拼命撑起一层惨白的骨盾!

咔嚓!

骨盾如同纸糊般碎裂!狂暴的剑气瞬间将他瘦削的身体吞没!无数细密的剑气如同凌迟般在他身体上穿梭切割!惨叫声戛然而止!当剑气洪流扫过,原地只剩下一具千疮百孔、如同被无数利刃切割过的破碎骨架,惨白地立在风雪中,随即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剑气洪流终于力竭,缓缓消散于风雪之中。

江砚峰保持着挥剑的姿态,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由潮红瞬间转为一种失血般的惨白。他猛地单膝跪地,以剑拄地,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倒下。大口大口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雪地。强行燃烧精元催动绝学,斩杀四大护法,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丹田空虚欲裂,眼前阵阵发黑,连握剑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风雪呜咽,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死寂。落月城弟子们看着那道浴血跪地、却如同战神般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震撼、敬畏与狂热的激动!四大护法,竟被他一剑荡平!玄月教众更是面无人色,惊恐地看着那个方向,如同看着降临人间的杀神!

墨玉那双死水般的眼眸,终于第一次清晰地波动了一下。他看着单膝跪地、气息萎靡却眼神依旧锐利如剑的江砚峰,又瞥了一眼自己灰袍袖口处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那是方才江砚峰爆发冲破他压力时,无形剑气逸散造成的。他再看了看远处被林澈和楚惊澜死死缠住、一时无法脱身的秦岳。

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在他木讷的脸上掠过,仿佛冰面裂开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他不再犹豫,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灰袍身影毫无征兆地向后一退,如同融入了风雪本身,瞬间变得模糊、透明,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茫茫的风雪深处,只留下一片更加刺骨的寒意。

教主……退走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幸存的玄月教众心中炸开!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残余的玄月教徒顿时如同炸了窝的马蜂,丢盔弃甲,惊恐万状地朝着风雪深处亡命奔逃!

“想走?!”林澈看到教主遁走,又见玄月教溃败,精神大振!他银枪一抖,便要追击溃兵!

“三师弟!回来!”楚惊澜的怒吼如同受伤的孤狼,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他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那个在溃兵中依旧挺立、手持乌金枪的秦岳!那杆枪,那杆弑师的凶器!那上面还沾着师父的血!

宴玄罡倒下时那双黯淡的眼眸,如同烙印般灼烧着楚惊澜的灵魂!所有的悲痛、愤怒、以及对同门相残的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焚尽一切的火焰!

“林澈!助我!”楚惊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此獠不除,师父死不瞑目!”

林澈身形猛地顿住,看着二师兄那双赤红如血、燃烧着不顾一切火焰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意。一股悲怆涌上心头,他狠狠一咬牙,眼中含泪,重重点头:“好!”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十年同门,无数次的并肩演练,早已心意相通!

“杀!”楚惊澜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如同濒死雄狮最后的怒吼!他双手紧握乌铁点钢枪,全身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在手臂上暴起!一股惨烈无比、玉石俱焚的气势轰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他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生命精元,都毫无保留地灌注进这一枪之中!乌铁枪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枪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沉重乌光,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直刺秦岳!枪式一往无前,有去无回!正是枪王绝学中最为刚猛惨烈的搏命之枪——“陨星坠”!

与此同时,林澈清啸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到秦岳侧面!他手中的亮银枪不再追求灵动,而是化作一片绵密到极致的银色光幕!枪影重重叠叠,如同九天银河倒卷,带着水银泻地般的粘稠与束缚之力,不求杀敌,只为封锁秦岳所有的闪避空间,将他死死钉在原地,迎接楚惊澜那必杀的一击!这是枪法中的“锁江势”!

“找死!”秦岳面对这师兄弟二人搏命般的合击,脸上戾气更盛!他弑师之后,心中那股暴戾与疯狂已臻顶点!乌金长枪发出一声凶戾的嗡鸣,枪身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流转!他双臂一震,枪势展开,竟同时幻化出两道凝实的枪影!一道乌金,一道暗红!乌金枪影带着阴狠的钻透之力,直刺楚惊澜“陨星坠”的枪势薄弱处!暗红枪影则如同毒蟒出洞,带着阴毒粘稠的煞气,狠狠绞向林澈的“锁江”银幕!正是他融合了自身煞气与枪王绝学后自创的阴毒杀招——“血蟒双绞杀”!

铛!嗤啦——!!!

刺耳欲聋的爆鸣与金属撕裂声同时响起!

楚惊澜那凝聚了毕生修为与生命精元的“陨星坠”,与秦岳那阴狠的乌金枪影狠狠撞在一起!狂暴的气劲如同两头发狂的巨兽对撞!楚惊澜的乌铁枪尖爆发出刺目的火星,竟被秦岳那更凝练、更刁钻的枪劲硬生生荡开了一丝!枪势被破,反噬之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楚惊澜胸口!

“噗——!”楚惊澜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剧震,踉跄后退!但他眼中那决绝的火焰丝毫未熄!反而更加炽烈!

另一边,林澈的“锁江”银幕被秦岳那暗红如血的煞气枪影狠狠绞中!那煞气阴毒无比,竟能侵蚀他的枪罡!亮银枪发出的银幕瞬间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阴寒的煞气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枪身侵袭而上!林澈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握枪的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整个人被那股巨力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外的雪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却一时力竭!

“就凭你们?!”秦岳狞笑着,一步踏前!乌金长枪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取楚惊澜心口!他要先结果了这个对他恨意最深的二师弟!

楚惊澜看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染血的乌金枪尖,看着秦岳脸上那扭曲的得意,看着远处挣扎的林澈,看着单膝跪地、气息萎靡的江砚峰,看着风雪中宴玄罡那渐渐被白雪覆盖的遗体……所有的画面,最后都定格在师父倒下前那悲凉而疲惫的一瞥。

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如同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愤怒和痛苦。

足够了。

他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决绝的笑容。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

就在秦岳的乌金枪尖即将洞穿他心脏的刹那!

楚惊澜动了!他没有格挡!没有闪避!反而迎着那致命的枪尖,猛地向前扑去!

噗嗤——!

乌金枪尖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他的胸膛!滚烫的鲜血瞬间飙射而出,溅了秦岳满头满脸!

“你……”秦岳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一丝错愕!他完全没料到楚惊澜会用这种方式“送死”!

然而,楚惊澜的扑势并未停止!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任由那冰冷的枪身贯穿自己的身体,继续前冲!他的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抱住了秦岳持枪的右臂!同时,他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那双死寂的眼睛死死盯住秦岳近在咫尺的脸,口中发出如同地狱传来的、含混着血沫的低吼:

“一起…下去…给师父…磕头!”

话音未落,一股毁灭性的、狂暴到极点的力量波动,毫无征兆地从楚惊澜体内轰然爆发!那是他强行逆转心脉,引爆了丹田气海和所有残存的生命精元!如同在体内点燃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不——!!!”秦岳终于明白了楚惊澜的意图,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想要抽枪后退,想要震开楚惊澜!但右臂被对方死死抱住,如同焊死了一般!而楚惊澜体内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团刺目欲盲的血色光芒,以楚惊澜和秦岳为中心,轰然爆开!狂暴到无法形容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四方!地面被硬生生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冻土混合着积雪被掀上高空,又被瞬间汽化!

离得稍近的几名玄月教徒和落月城弟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恐怖的爆炸瞬间撕成了碎片!

当刺目的光芒和翻滚的烟尘缓缓散去。

深坑中心,只剩下两具残破不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焦黑躯体。楚惊澜的双臂依旧死死地抱着秦岳的右臂,而秦岳那杆引以为傲的乌金长枪,早已在爆炸中断成了数截。两人的身体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又如同被无数利刃切割过,血肉模糊,四分五裂,早已分不清彼此,也彻底没了半点生息。

风雪呜咽着,卷起坑边的焦土和碎雪,试图掩埋这同归于尽的惨烈。

“二师兄——!!!”林澈挣扎着爬到坑边,看着坑底那四分五裂的尸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泪水瞬间决堤!他重重一拳砸在冰冷的冻土上,指骨破裂,鲜血直流,却浑然不觉。

江砚峰拄着剑,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深坑的方向,看着林澈悲痛欲绝的身影,看着宴玄罡被白雪半掩的遗体,看着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战场。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冰冷,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大仇得报,强敌暂退,可心中却无半分快意,只有一片沉重的、仿佛连风雪都吹不散的苍凉与虚无。

风雪更大了,呼啸着卷过残破的战场,将血迹、尸体、断枪残剑,连同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怆,一同深深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