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杂役院的夜比往常更吵。
陈恪躺在竹席上,听着隔壁铁柱翻来覆去的念叨声,指甲无意识抠着竹席的纹路。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白天那十几个被剑气掀翻的杂役弟子,此刻怕是正跪在执法堂前写检讨;而李德海撞翻石凳时飞溅的茶渍,还在青石板上洇成深褐色的疤。
恪哥,明天外门大比的帖子该发下来了......铁柱的声音带着点颤,听说这次前二十能进内门试训,张猛那孙子最近总盯着咱们屋子转悠...
陈恪闭了闭眼。
他能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老鼠啃咬梁柱般窸窸窣窣——是张猛的人在巡逻。
自他当众展露出那点剑意后,外门的风向就变了:昨日送药草时,平时对他呼来喝去的杂役突然躬着腰递帕子;今日去井边打水,几个小杂役凑在角落交头接耳,见他过来又一哄而散。
躺平的日子要到头了。他在心里重复着昨夜的念头,手指摸到枕头下那半块糖糕——是苏桃白天翻墙塞进来的,还带着姑娘家掌心的温度。
第二日卯时三刻,陈恪蹲在杂役院后巷啃冷馒头,看着张猛带着柳青从演武场方向过来。
张猛的玄色短打沾着晨露,腰间挂着的铜铃随着走动叮当作响——那是外门杂役头目才有的标记。
他眼角扫过陈恪时顿了顿,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陈兄弟,听说你昨日和内门的林师姐......
张头目。陈恪把最后半块馒头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宗门外围的野参该采了,我去后山转转。
他转身就走,没看见张猛在他身后攥紧的拳头。
直到转过三道弯,听见身后传来柳青阴恻恻的跟紧了,陈恪才勾了勾嘴角——他早注意到张猛最近总派柳青盯梢,与其被人盯着尾巴走,不如主动往宗门外围的荒庙去——那是他前日在杂役典籍里翻到的,标注着废弃百年,无灵气的破庙。
系统该不会在那种地方藏签到点吧?陈恪摸着腰间的破布袋,里面装着他特意准备的采灵药用的竹篓,不过昨天李德海撞翻石凳时,我体内突然涌出的那股气......他想起林疏月抓他手腕时的颤抖,说不定和系统有关。
宗门外围的山路比想象中难走。
陈恪踩着松动的碎石往上爬,额角渗出薄汗时,终于看见半山坡上那座荒庙——红墙褪成了灰,飞檐下的铜铃只剩个锈迹斑斑的挂钩,门楣上慈云寺三个字被野藤缠得只剩个寺字。
他刚跨进门槛,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叮——检测到签到地点:百年荒庙。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停留三息,签到成功。
获得《懒人三式·残篇》、古铜罗盘(可定位下一处签到点)。
陈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手忙脚乱翻出系统奖励的泛黄绢帛,上面用朱砂画着三幅简图:第一式是仰面躺平,双手交叠于腹;第二式是侧卧蜷腿,膝盖抵着胸口;第三式......他盯着第三式的图,耳尖突然发烫——竟是四仰八叉瘫在地上,活像个晒肚皮的懒猫。
这就是前日我用的懒人三式?他蹲在积灰的蒲团上,按照第一式躺平,系统说这是用最简化动作引导灵气......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有凉丝丝的气从百会穴钻进来,顺着脊椎骨往四肢游走。
原本堵在丹田的那团气突然轰地散开,像春冰遇暖阳般融成细流,沿着绢帛上的红线在经脉里跑了个来回。
陈恪舒服得眯起眼,翻了个身换成侧卧——第二式的图立刻浮现在眼前,灵气流转的速度竟比刚才快了三成。
这哪是功法,分明是睡觉指南。他咧开嘴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古铜罗盘,难怪系统叫不劳而获......
吱呀——
庙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得陈恪眼皮一跳。
他立刻闭紧眼,呼吸放得绵长,装作熟睡的模样。
脚步声很轻,带着点刻意压低的谨慎,在供桌前停了片刻,又往他这边挪过来。
陈恪能听见对方粗重的鼻息——是柳青,那股子常年浸在药汁里的苦腥味他再熟悉不过。
确实在睡觉。柳青的声音像块冰,张哥说他有奇遇,我看就是个懒鬼......
脚步声又绕着他转了两圈,这才吱呀一声退出门去。
陈恪等了盏茶时间,确定外面没动静了,才睁开眼。
他望着供桌上被翻乱的香灰,手指轻轻敲了敲罗盘——盘面正中央的指针突然开始旋转,最终指向庙后那口被青石板盖住的古井。
有意思。他翻身坐起,拍了拍身上的灰,看来这荒庙的秘密不止签到......
回程时天已经擦黑。
陈恪沿着山路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懒人三式》的灵气流转竟能融入日常动作,他不过走了半里路,丹田的气又凝实了几分。
路过山神庙时,他被道影子拦了去路。
混沌体。
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
陈恪猛地抬头,看见个独眼老瞎子倚着庙柱,灰白的长发用草绳扎着,左眼蒙着块褪色的红布。
他手里握着根竹杖,杖头雕着个歪歪扭扭的太极图,正随着他说话轻轻晃动。
你说什么?陈恪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按在腰间的罗盘上。
老瞎子咧嘴笑了,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呼吸纳灵,睡觉突破,这不劳而获的系统......他用竹杖点了点陈恪的丹田,混沌体现世,万灵归宗,小友,你藏得可够深的。
陈恪喉头动了动。
前世他在孤儿院看《山海经》时,倒是听说过混沌体,说是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气所化,能吸纳万种灵气,却也最招因果。
可系统从没提过这茬,难不成......
小友莫怕。老瞎子像是看出他的心思,我守这荒庙八十年,就等个混沌体。他指了指陈恪怀里的罗盘,那玩意儿是钥匙,庙后古井里......
叮——
腰间的罗盘突然发出清响。
老瞎子的话戛然而止,他猛地侧耳听了听,突然用竹杖戳了戳陈恪的小腿:走!
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融进了暮色里。
陈恪望着空荡荡的山神庙,摸了摸发烫的罗盘,加快脚步往宗门赶——他能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三四个人正顺着山路往上追。
等他翻过低矮的山梁,青冥宗的飞檐已经在暮色里若隐若现。
陈恪站在山脚下喘了口气,突然看见杂役院的方向有火光闪过——是张猛的屋子。
他眯起眼,借着月光看见张猛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盏防风灯,灯影里十几个杂役弟子正往怀里揣短刃和符箓。
张猛的目光扫过来时,陈恪正好迎上他的视线。
那个总爱拍着肚子吹嘘外门我最大的杂役头目,此刻眼里烧着两团火,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你死定了。
陈恪摸了摸兜里的《懒人三式》,突然笑了。
他把竹篓往肩上一甩,哼着前世在街头听的小调往杂役院走——月光落在他发梢,照得那抹笑意有些晃眼。
山风卷着林叶的沙沙声里,张猛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子时三刻,后山老槐树下。
陈恪脚步一顿,指尖轻轻摩挲着罗盘上的纹路。
他抬头望了望渐圆的月亮,把那句你死定了吞进肚子里,加快了脚步。
今夜的杂役院,怕是要比往日更热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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