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在苏清瑶师父的账簿和“潜蛟密档”中反复出现!
正是负责魏府与转运司、漕帮之间“黑货”交接的核心人物之一,更是定期向王奎等被蚀心蛊控制者提供特殊“凝神香”的关键经手人!他的消失…绝非小事!
“哦?”
沈惊寒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眉毛微挑,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魏府的人丢了,自有官府和魏府的家丁去寻。与在下何干?”
“与兄台或许无直接干系。”
萧策紧紧盯着沈惊寒的眼睛,仿佛要从他平静的眼底挖出最细微的波澜,
“但魏禄押送的那批‘要紧货’…据说是今年最后一批、也是最大一批要‘入库’的‘河工捐银’。数目嘛…”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油灯的昏黄光线下晃了晃,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三十万两!
沈惊寒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三十万两!
这几乎是密档中记载的一整季“河工捐银”贪墨的总额!
魏禄押运的,是足以让魏渊都肉疼的巨款!
“更巧的是,”
萧策的声音如同毒蛇,丝丝缕缕地钻进沈惊寒耳中,“魏禄的船队,是在夜间通过‘断龙闸’后不久出的事。而‘断龙闸’的守闸官,当夜恰好‘突发心疾’,昏迷不醒。他可是转运使王奎大人的小舅子…王大人此刻,怕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他话语间,刻意加重了“突发心疾”四字,眼中满是玩味。
断龙闸!密档中明确记载着走私盐船“免查”的关键节点!
守闸官是王奎的小舅子!
王奎…那个心脉枯竭、靠魏禄提供特殊熏香压制蚀心蛊毒的转运司副使!
一环扣一环!
魏禄失踪,巨款不翼而飞。
王奎的小舅子“突发心疾”,导致魏禄的船在通过最重要的免检关卡后出事,时间点掐得如此精准!
这绝不是意外!是灭口?
是黑吃黑?还是…有人要对魏渊的钱袋子下手了?
沈惊寒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只是端起面前那碗浑浊的茶汤,凑到嘴边,仿佛被这消息惊得需要压惊。
粗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
“王大人急不急,自有魏相爷操心。”
沈惊寒放下茶碗,语气平淡,
“在下不过一介行商,贩些南北杂货糊口,这些朝堂上的大风大浪,听着都心惊。”
“行商?”
萧策忽然低笑出声,桃花眼弯起,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兄台何必自谦?能在那等‘蚊蝇’环伺之下,于醉月楼外全身而退,这份定力与…耳力,岂是寻常行商能有?”
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显然是指沈惊寒那晚在茶寮外潜伏,可能听到嗡鸣之事。
“况且…”
他身体再次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蛊惑:
“兄台贩的‘货’,若在下所料不差,怕是比那三十万两雪花银…更让魏相爷寝食难安吧?”
图穷匕见!
沈惊寒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周身气息虽未外放,但一股无形的寒意已悄然弥漫开来,连桌上油盏的火苗都似乎微弱地摇曳了一下。
桌下的右手,已虚扣住短刃冰冷的柄。
萧策却仿佛浑然不觉那迫人的压力,依旧带着那抹慵懒的笑意,只是眼神更加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兄台莫急。在下若存歹意,此刻坐在这里的,就不会是萧某,而是魏府如狼似虎的‘鬼鹫’了。”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摸出一个扁平的锡制小酒壶,拧开盖子,一股清冽醇厚的酒香瞬间冲淡了周围的浊气。
他对着壶嘴呷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才悠悠道:
“萧某平生,最厌恶两样东西。一是被人当枪使,二是…挡了别人的财路,还被人当傻子糊弄。”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惊寒:
“魏渊…胃口太大,手伸得太长。江南的盐,都快姓魏了。他吃肉,旁人连口汤都喝不安生。这吃相,太难看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商贾本能的厌恶与利益受损的怨怼。
“所以,萧公子是想…分一杯羹?”
沈惊寒冷冷道,语气带着讥诮。他听出了萧策话语中对魏渊的怨气,但绝不信仅仅是利益之争。
“分羹?”
萧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
“与虎谋皮?在下还没那么蠢。魏渊这棵大树,根深叶茂是不假,但树大招风,底下…烂得也快。”
他话锋再次一转,透出几分凝重,
“魏禄失踪,王奎急病,只是开始。朝中风向…变了。”
他手指蘸了点茶水,在粗糙油腻的桌面上快速划了几个字,又迅速抹去。
沈惊寒看得分明——“东宫”、“盐税”、“春闱”!
“太子殿下仁厚,却也非任人拿捏的泥菩萨。”
萧策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魏渊与二殿下这些年把持盐政,贪墨之巨,早已天怒人怨。太子殿下已暗中授意御史台,准备在开春的盐税复核与春闱取士上,做点文章…这江南的盖子,捂不住了。魏渊此刻,怕是焦头烂额,既要寻那三十万两,又要防着后院起火…正是自顾不暇之时。”
他身体向后靠去,重新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桃花眼带着笑意看着沈惊寒:
“兄台手中若真有能让他伤筋动骨的‘货’,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趁他病,要他命!这道理,兄台想必比在下更懂。”
情报的交锋,如同高手过招,看似闲谈品茶,实则步步惊心。
萧策抛出了诱人的饵——魏氏内部混乱、朝中风向变动、太子可能出手。
这些信息,对于急于寻找魏渊破绽的沈惊寒而言,价值千金!
但沈惊寒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宴席。
萧策主动示好,提供如此紧要的情报,所求为何?
“萧公子消息灵通,令人佩服。”
沈惊寒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只是,在下手中,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南北风物账目。魏相爷位高权重,怕是对这些小买卖,看不上眼。”
“看不上眼?”
萧策挑眉,笑容带着几分玩味,
“能让水鬼张那样的漕帮悍将,甘愿抱着它沉尸水底的东西…会是小买卖?”
他直接点破了“水鬼张”!
沈惊寒心中警铃狂震!
萧策连水鬼张与密档的关系都知道了?
是猜测?
还是…在醉月楼之前,他就已经盯上了自己?
“在下不懂萧公子所言。”
沈惊寒面沉如水,右手在桌下已握紧了刀柄。
“懂不懂,不重要。”
萧策仿佛没看到沈惊寒的戒备,自顾自地又呷了一口酒,神态悠然,
“重要的是,兄台想不想知道,那批能让魏渊肉疼的三十万两河工捐银,如今…在谁的手里打转?”
他抛出了第二个、更加诱人的饵!
沈惊寒眼神一凝。
追查这笔巨款的下落,不仅能打击魏渊,更可能顺藤摸瓜,找到魏氏贪墨的关键证据链!
甚至…可能找到魏禄失踪的真相,以及背后对魏氏下手的神秘势力!
这比他自己大海捞针般探查盐仓,效率何止百倍!
代价是什么?
沈惊寒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直视萧策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
萧策迎着他的目光,笑容不变,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坦诚:
“很简单。在下对兄台手中那份能搅动江南风云的‘货’,很感兴趣。当然,不是要,只是想…借阅一二。作为交换…”他身体再次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
在下不仅告知兄台那笔银子的线索,更可保证,苏娘子的清荷小院…至少在春闱尘埃落定之前,风平浪静,绝无‘蚊蝇’滋扰。”
他给出了条件:情报换情报,外加对苏清瑶暂时的庇护。
茶寮内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在两人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劣质烟草的气味、汗味、茶汤的苦涩与萧策酒壶中逸散的清冽酒香,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沈惊寒沉默着,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沉重。
他在权衡,在判断。萧策的情报极具价值,他对魏渊的怨气似乎也非作伪,提供的庇护更是眼下苏清瑶急需的喘息之机。
然而,此人立场成谜,心思如海,与太子关系暧昧不明。
交出密档副本(他绝不可能交出原本),无异于与虎谋皮,更可能暴露自己掌握的核心底牌。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淌。萧策也不催促,只是悠闲地品着酒,目光偶尔扫过茶寮门口那块飘摇的破旧布帘,仿佛在欣赏夜景。
终于,沈惊寒缓缓抬起眼,眸中锐光沉淀,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并未直接回答萧策的条件,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卷,只有手指粗细,放在油腻的桌面上,轻轻推到萧策面前。
“此乃北地边市的行商路引,及一份…过期的盐引凭证。”
沈惊寒的声音低沉清晰,“凭证虽旧,但签发衙门、经手官吏的印鉴清晰可辨。
萧公子门路广,不知可否替在下看看,凭此旧引,如今走‘沧澜’至‘朱雀’这条水道,还能否行得通?‘过水钱’的行情,又涨了几何?”
“沧澜”、“朱雀”、“过水钱”——这正是“潜蛟密档”中记录魏氏黑货运输路线和贿赂关卡的关键代号!
沈惊寒没有交出密档,却抛出了密档中的一条核心路线和贿赂信息!
这是试探,也是筹码!
他要看萧策的反应,更要看萧策能拿出多少“诚意”来交换!
萧策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油纸卷上,桃花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彩,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
他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贾面对巨大商机时的狂热与精明!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油纸卷,并未立刻打开,只是感受着那薄薄纸卷的重量,指腹在油纸粗糙的表面摩挲着。
“沧澜…朱雀…”
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代号,眼中精光四射,随即抬头看向沈惊寒,脸上重新绽开那抹标志性的、却多了几分真实热度的慵懒笑容,斩钉截铁:
“行!当然行得通!只要路子对,‘过水钱’…好商量!”
他身体前倾,声音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兴奋,
“至于兄台关心的那笔‘河工捐银’…三日后,此时此地,在下定给兄台一个满意的‘价码’!”
情报的交锋,第一回合,在茶烟与酒气的氤氲中暂告段落。
双方都拿到了想要的部分,却又将最致命的底牌,紧紧捂在手中。
信任的基石尚未建立,利益的藤蔓却已悄然缠绕。
沈惊寒得到了喘息之机与追查巨款的希望,而萧策,则触摸到了那条通往魏氏黑金帝国核心的隐秘血管。
沈惊寒起身,没有再看萧策,如同一个谈完生意的普通行商,转身掀开油腻的门帘,融入了城西陋巷深沉的夜色里。
萧策依旧坐在原地,把玩着手中那个小小的油纸卷,桃花眼在昏黄的油灯下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他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粗劣茶汤,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是最醇厚的美酒。
“好一个‘过期的盐引’…”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沈兄…我们之间的买卖,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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