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铸造机沉闷的轰鸣声逐渐减弱，直至完全停止。
车间内，空气仿佛凝固。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望向那台遍布油污的机器。
王爱国抱在胸前的双臂，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开模。”林钧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两名维修兵上前，合力打开滚烫的模具。
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模具中心，一枚暗红色的金属棒静静躺着，尚未完全冷却，表面却隐隐泛着不同寻常的金属光泽。
“取出来，水冷。”林钧继续指挥。
金属棒被夹出，投入冷水槽。
“滋啦——”蒸腾起大片白雾。
雾气散去，那枚金属棒的颜色彻底显露出来。
并非普通钢材的灰白，而是一种沉稳的暗灰色，细看之下，似乎还有极细密的颗粒感。
“这……这就是用普通钢料炼出来的？”
一名年轻研究员在王爱国身后低声嘀咕，充满了不信。
王爱国没有回应，他死死盯着那枚弹芯。
林钧拿起一把大号锻锤，掂了掂，然后指向旁边一块厚重的废弃钢板：
“砸上去，用全力。”
负责操作的维修兵班长愣了一下，这要是普通钢材，这么砸上去，非断即裂。
“执行命令。”林钧语气严肃。
班长咬了咬牙，抡起大锤，狠狠砸在那枚刚刚成型的弹芯上！
”当！“
一声巨响。
维修兵班长虎口发麻，锻锤反弹起来。
弹芯静静地躺在钢板上，只有一个浅浅的锤印。
而那块厚钢板，却被砸出了一个明显的凹坑。
“这……”维修兵班长张大了嘴。
王爱国团队那边，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金丝眼镜研究员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表情凝固了。
林钧走过去，捡起那枚弹芯，递给王爱国。
“王院士，初步的硬度和韧性测试。具体的材料性能，还需要您和您的团队进行专业分析。”
王爱国机械地接过那枚尚有余温的弹芯。
入手沉甸甸的，质感也与他以往接触的任何钢材都不同。
他捏了捏，又用指甲刮了刮表面。
“给我切割一块样品，送到实验室，最快速度进行成分分析和力学性能测试！”
王爱国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转身就朝车间角落临时搭建的简易测试区走。
他的几名研究员立刻跟上，神情各异，但都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震动。
林钧没有去看他们。
他走到一张空置的工作台前，铺开带来的图纸。
上面是他连夜绘制的“96式应急升级方案”的另一关键部分——简化型主动防御系统的设计草图。
他拿起铅笔，在图纸上飞快勾勒。
毫米波雷达的天线阵列，拦截弹的抛射装置，火控单元的简化电路……
所有非核心的复杂组件都被他大刀阔斧地砍掉。
只保留最基础也最关键的预警和硬杀伤拦截功能。
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线条精准，数据标注清晰。
旁边几名负责坦克改装的维修兵，偶尔投来几瞥，眼中充满了敬畏。
这个年轻的顾问，不仅懂冶金，连这种高深莫测的电子对抗设备都信手拈来。
“老刘，你那个焊点位置偏了三毫米，受力角度不对，震动一大就容易脱落。”
林钧头也没抬，突然开口。
一名正在焊接附加装甲挂架的维修兵浑身一震，停下手中的焊枪。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刚完成的焊点，又比照了一下林钧给的安装示意图。
果然，稍微偏了一点。
这点偏差，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林顾问，您……您怎么知道？”老刘有些结巴。
“用眼睛看的。”林钧简单回答，继续埋头于图纸。
老刘脸上火辣辣的，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打磨掉原来的焊点，重新精确定位。
车间内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那些维修兵们，从最初的茫然和被动，变得主动而高效。
林钧就像一台精密的主控电脑，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指出他们最细微的失误。
这种指导，让他们少走了许多弯路，工作效率大幅提升。
不知过了多久。王爱国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极度的亢奋，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
他手中捏着几张写满数据的分析报告，纸张边缘都有些褶皱。
“林钧！”王爱国冲到工作台前，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
他将报告单拍在林钧面前的图纸上。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材料！”
“它的屈服强度超过了1500兆帕！延伸率也保持在百分之十二以上”
“这……这根本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常规钢材能达到的性能！”
王爱国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指着报告单上的数据，手指都在颤抖。
“我让人查了你最初使用的钢料批号，就是普通的45号钢！“
”那包所谓的‘合金添加剂’，我也让人分析了，就是些常见的镍铬铁粉末，比例也没什么特殊！”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林钧放下铅笔，平静地看着王爱国。
“王院士，有时候，材料的性能突破，并不完全取决于基础成分，更在于特定的工艺处理和微量元素的催化效应。”
“催化？”王爱国愣住了。
他实验室里的人，绝对不可能分析出那种系统提供的【贫铀合金微量元素催化剂】的真正成分。
林钧没有过多解释。
他指向旁边一台刚刚完成初步组装的炮塔附加装甲模块。
“火控系统和动力系统的改装也在同步进行。”
“预计明天中午，第一辆实验车就能完成基础改装。”
一夜无眠。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维修厂满是油污的窗户照进来时，车间内弥漫着浓重的疲惫气息。
但在疲惫之下，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第一枚经过精密加工，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尾部印着一个小小“特”字的穿甲弹弹芯，正式完成。
它的外形与现役穿甲弹略有不同，更显修长，头部也更尖锐。
林钧拿起这枚弹芯，入手冰凉而沉重。
就在此时，一名通讯兵神色慌张地跑进车间。
“报告！军区急电！”
通讯兵的声音带着颤音：
”凌晨四时许，西南边境侦测到越猴方向有大规模装甲部队集结调动迹象！”
“初步判断，其‘幽灵’坦克旅主力，已向我117号哨所方向快速移动！”
“预计……预计48小时内可能接触！”
”轰——“
消息像一颗炸雷，在车间内炸响。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48小时！
战争，真的要来了！而且比预想的还要快！
林钧握着那枚特种穿甲弹弹芯的手，猛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