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会面露尴尬,一边吩咐下人上茶,一边谨慎回道:“当然不会有两套说辞。下官只是……只是好奇几位的身份。”他心中忐忑,生怕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楚枫冷笑一声,一语道破他的心思:“你是怕受了牵连吧?刘元豪是你的顶头上司,他若坐实谋反,你必受波及。想必你早已备好了一套说辞,准备将自己彻底摘干净。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们既非皇上派来的钦差,亦非国师的党羽。我们只为查明真相而来,与各方势力无关。”
成吉会脸色一变,态度瞬间冷硬下来:“看来三位并非真心为灭鼠而来,是来调侃本官的。既然不是为公事,那就请便吧!这里是县衙重地,并非尔等可以随意探听的菜园子!”说罢,他朝旁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几名衙役立刻围了上来,意图强行驱逐。
玄灵见气氛剑拔弩张,当即上前一步,语气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成大人恐怕是误会了。实不相瞒,我等乃是刘家族人,此次前来,只为调查真相,替元豪洗刷不白之冤。”
成吉会自然不信这空口白话,板着脸道:“你们能听到的,就是真相。百姓暴动,打死了捕妖队的人,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查的?”
见对方依旧不信,玄灵轻叹一声,决定亮出部分身份。他目光沉静,缓缓道:“我乃刘家先祖,刘康。这些年来一直在山中清修,听闻家族蒙此大难,特此下山。既然成大人认定这便是全部真相,那我也不再追问。眼下鼠患迫在眉睫,民生为重。这位是我师弟,身怀通天之能,确有法子化解此次危机。师弟,你且与成县令分说,需要官府如何配合。”
楚枫微微颔首,从容接过话道:“不错,我确有仙家秘术,可应对此次鼠患。若一切顺利,不消三日,便可令白莲县境内鼠类清剿大半。然此举规模浩大,后续处置若不得当,反酿大祸,故而亟需成县令鼎力配合。”
成吉会闻言,半信半疑地捋须问道:“噢?不知需要本官如何配合?”
“鼠患之祸,最惧演变便是鼠疫。”楚枫神色肃然,“短时间内灭杀大量鼠辈,尸首若处理不当,腐败污染水土,极易诱发瘟病。故而善后尤为关键。待我施展术法后,三日内,各处将出现大量鼠尸。需请县令大人即刻动员衙役与百姓,全力收拢尸身,统一深埋处理。具体而言,须挖掘深达一丈的壕坑,备足生石灰。埋葬时,铺一层鼠尸,便撒一层厚石灰,如此交替堆叠,至离地面四尺之处,再以厚土掩埋。最后,封土必须层层夯实,绝不可令腐气与污汁渗出,污染地脉水源。”
“需要如此大量的生石灰……”成吉会沉吟片刻,眼神却逐渐亮起,楚枫所言条理清晰,考量周详,绝非信口开河,让他不由得信了几分,“县郊有一处官窑,我即刻下令征调民夫,日夜加赶工焙烧,三日之内,应可备齐所需之量!”
“甚好。”楚枫点头,“便予你三日时间筹备。在此期间,你可先行发布政令,通传所有受鼠患侵扰之村镇,即刻开始挖掘此类深坑,以备填埋。只待石灰一到,便可开始清理。”
“好!”成吉会提振精神,“明日一早,本官便起草告示,派遣衙役快马分送各乡里施行!”
此时,玄灵上前一步,补充关键一句:“成大人,还有一前提。此次灭鼠,在掩埋之时,须派人逐一清点鼠尸数量,详细记录在册。”
“清点鼠尸?”成吉会略显疑惑。
“正是。”玄灵目光深邃,“唯有拿到这实实在在的证据,知晓此地鼠患究竟猖獗到何种地步,我才有底气向皇上陈情,让陛下明明白白地看到,刘元豪当初为何不惜与捕妖队冲突,也要阻止他们焚蛇!这并非煽动谋反,而是真正的为民请命,防患于未然!”
成吉会沉吟片刻,意识到其中利害,终于重重点头:“可以!届时我会派遣可靠衙役从旁监督,一一清点,造册登记!”
楚枫走上前,伸出手与成吉会郑重一握:“好!那此事便说定了。三日后,我为白莲清除鼠患!”
离开县衙后,成吉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大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面容。他来回踱步,心中波澜起伏,反复权衡。那两人身份莫测,所言太过玄奇,万一有诈……可脑海中又浮现出白日里鼠群肆虐的恐怖景象,以及百姓惶惶不可终日的面孔。最终,他猛地一跺脚,仿佛下定了决心:“罢了!若真能清除这要命的鼠患,便是冒险信他一次,也值了!”
翌日,县衙门口的告示栏前挤满了百姓。成吉会果然如约张贴布告,明文宣告三日后将施行仙法,全县范围内剿灭鼠患,要求各家各户将死鼠集中送至指定地点,并由官府统一运往城外深埋。告示还鼓励家中有储存生石灰的百姓捐献出来,同时招募民夫于城外预先挖掘大型掩埋坑,官府按日结算工钱。
很快,“县令大人请来仙人,三日后要施仙法根除鼠患”的消息,便从县衙衙役口中传出,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白莲县的大街小巷,在绝望的百姓中点燃了一丝希望的烛火。
翌日,楚枫、玄灵与凰妤冰混迹于上香的百姓之中,来到了城外半山腰上的蛇王庙。
这小庙仅丈许见方,却处处透着不凡。庙中塑像并非寻常蛇形,而是人身蛇首,端坐于太师椅上,头戴帝王般的网冕,通体贴覆金箔,在长明灯摇曳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光泽。那蛇首的面容并无妖邪之气,反显庄严肃穆,一双眼睛以混元乌黑的曜石镶嵌,深邃灵动,仿佛能洞穿人心,注视着来往的每一位香客。
塑像前的供桌上,时令鲜果堆积如山,长明灯碗内的香油满得几乎溢出。跪拜用的蒲团已被磨得破损,露出内里的棉絮,可见香火之鼎盛。香炉里的香灰早已积满,庙门外专焚纸钱的“消金炉”,炉壁竟都被常年不熄的火焰灼出了道道裂痕。
庙宇周遭的树木枝桠上,更是系满了层层叠叠的红色还愿布条,宛如一片红色的森林,随风轻扬,无声地诉说着无数被应允的祈愿和感激。拥有如此厚重愿力加持,这蛇妖早已褪尽妖性,正向地祇神灵转化。捕妖队对此仍不放过,其中缘由,耐人寻味。
一位同行的老香客见楚枫三人面生,便热络地介绍道:“这蛇王庙可灵验着呢!您瞧这满山的红布便知。先前那伙凶神恶煞的捕妖队,扬言要拆了庙宇逼蛇王现身,是我们全城的百姓拼死围护,才勉强保下来的。”
楚枫顺势问道:“老人家,捕妖队捉了那么多蛇,闹出那么大动静,蛇王最终可曾显灵现身?”
老香客望向殿内塑像,目光崇敬中带着一丝忧虑:“您没发现吗?蛇王爷的塑像,规制已近乎龙王了。听老辈人说,蛇王老爷本已修行圆满,即将化龙飞天,却因当年不忍见我们被洪水围困,冒险救人,这才耽搁了自身的功行。这些年它一直在深山闭关苦修,补回道行,想来还不知外界变故。蛇王爷对我等凡人尚存如此怜悯之心,若知晓它的蛇子蛇孙遭此大劫,怎会坐视不理?我们现在只盼着,蛇王爷早日化龙成功,得证正果,好好惩戒那些滥杀无辜的恶徒!”
楚枫听罢,心中却觉此事未必如此简单,又问道:“那如今捕妖队又在何处?”
“他们在这儿搜寻了半年,一无所获,眼下已离开白莲,在周边州县活动,只是偶尔还会回来探查。具体在哪儿,我们平民百姓就无从知晓了。”
玄灵此时抓住一个关键疑点,问道:“那日百姓既从火海中救下数万条蛇并放生,为何鼠患不见缓解,反而愈发猖獗?”
老香客闻言,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尽是愤懑与无奈:“唉!那群天杀的!他们点火前,怕蛇乱窜,早已在蛇堆四周撒满了大量硫磺粉!许多蛇虽被抢出,却已被毒烟熏得半死不活。您看这白莲湖泽连绵,水鸟极多,鹭鸶、鹳鸟都以鱼蛇为食。那些无力逃生的蛇,大多都……都进了鸟腹啊!加之此前数月鼠类毫无节制地繁衍,少数侥幸存活的蛇,也根本无力遏制鼠群了。”
老人临走前,又在庙门口虔诚拜了拜,喃喃祈愿:“求蛇王大人早日化龙,显圣解决了这鼠患吧……不然,真要饿死人了……”
待香客散去,楚枫悄然释放神识,如无形的水波般细致地扫过整个山头。片刻后,他收回神识,对玄灵摇了摇头:“庙宇内外虽愿力充沛,却察觉不到丝毫残存的妖气。那蛇妖,早已不在此地了。”
就在楚枫三人立于庙前,俯瞰脚下湖光山色,思索下一步行动之际,一份关于“刘家先祖刘康惊现华阳”的八百里加急密折,已被快马送入帝都,呈递至御前。
与此同时,国师天青上人正在府邸幽静的花厅内,与当朝宰相李大人对弈。黑白棋子错落于纹枰之上,杀伐无声。一名门下弟子神色匆匆疾步而入,正欲禀报,忽见宰相也在场,顿时噤声,慌忙欲退。
天青上人执子的手微微一顿,面露不悦,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见本座正与李大人手谈吗?贸然闯入,若是扰了大人的思路,你担当得起吗?”
那弟子顿时汗如雨下,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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