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的茶炉刚滚出最后一串气泡，小芳攥着手机的手就重重拍在灶台上，震得腌萝卜坛子都晃了晃：陆哥！
第五天的消息！
山西铁匠老周和甘肃老张杠上了！她鼻尖沁着细汗，手机屏幕还亮着未关的聊天记录，两人约在陕甘交界的鹰嘴坡比灶——老张用他那套窑连灶，老周说要使新琢磨的联排灶，赌的是谁能在暴风雪里连烧七顿不灭！
陆言咬到一半的油饼悬在嘴边，眼睛却亮了：好小子，老周这暴脾气倒会挑时候。他抽了张纸巾抹了抹手，探头看手机里的定位——鹰嘴坡是出了名的风口，十月就飘雪，啥时候的事？
昨儿后半夜老周在群里放的话，说要让老张知道铁匠打的灶比泥瓦匠砌的瓷实。小芳急得直搓手，现在陕甘那边的火亲都往鹰嘴坡赶，小雪姐说已经有村民架起直播设备了！
调直播画面！陆言抄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茶，转身冲里屋喊，清欢，你也来瞅瞅！
苏清欢从药柜后探出头，素色碎花围裙还沾着当归末：比灶就比灶，怎么还挑暴风雪天？
万一......话没说完就被阿勇的大嗓门打断：雪姐这儿调出来了！
后堂霎时静了。
小雪抱着摄像机挤到人群前，14寸的黑白电视机滋啦两声，画面里的风雪劈头盖脸砸下来——两座灶台像两尊黑黢黢的兽，隔半坡对峙。
老张的窑连灶是传统的蜂窝状，土窑口糊着麦草泥；老周的联排灶则是五口铁锅并列，铁架支得笔挺，在风里哐当作响。
瞧老周那身行头！李叔扒着门框直乐，穿得跟个铁皮罐头似的，皮帽上还挂着冰碴子！镜头扫过，老周确实裹着件油亮亮的皮袄，腰间别着瓦刀，正叉着腰冲老张喊：老张头！
我这灶要是灭了，我把铁匠铺拆了给你砌新窑！
老张蹲在灶前添柴，头也不抬：成啊，我这灶要是灭了，福来居的油饼管你村吃半年！他额角的皱纹里凝着冰珠，可那把火在窑膛里烧得正旺，映得他眼角的笑纹都发着光。
苏清欢的手指轻轻绞着围裙带：这风......她话音未落，电视里的风突然尖啸起来，雪花成了横着飞的刀片，老周的联排灶轰地迸出一串火星——第一顿热汤面起锅了！
第一顿！小芳攥着陆言的袖子喊，老周的水开得比老张快半柱香！
陆言没接话，目光紧盯着老张的窑连灶。
第二顿、第三顿，两座灶像两头较劲的牛，炊烟在风雪里拧成两股绳。
可到了第五顿，老张的窑膛突然噼啪响了两声——窑壁裂开道细缝，冷风咻地钻进去，火势刷地矮了半截。
坏了！李叔拍着大腿，老张的窑体是前年砌的，经不住这么大的风！
画面里，老张的脸瞬间白了。
他抄起铁铲去堵裂缝，可风雪卷着碎冰往缝里钻，刚填上又被吹开。
第六顿的水烧了一刻钟还没开，围观的村民举着火把的手都抖了。
老周这时候该笑了吧？阿勇嘟囔了句，可镜头里的老周却突然扯下皮帽，抓过脚边的帆布包就往坡下冲。
他踩过齐膝的雪窝，跌了两跤，等跑到老张跟前时，皮袄前襟全结了冰。
拿这个！他从包里掏出个陶罐子，我早备着黄土密封膏，你那窑缝得用热泥糊！
老张愣住了，手在罐口悬了半晌才接过去。
他挖了团泥，在灶边烤热，顺着裂缝慢慢抹——风还在刮，可那团泥像块膏药，把冷风堵了个严实。
第七顿！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老张的窑连灶里，火苗腾地窜起来，老周的联排灶也同时冒出热气。
两锅热汤面的香气混着雪粒子飘起来，围观的村民举着火把涌上来，把两座灶围了个严实。
老张头，你这窑连灶要是改良下窑体，能扛过三九天。老周蹲在灶前搓手，鼻尖冻得通红，我那联排灶费铁，你们村穷，用不起。
那你教我打更结实的窑体，我教你怎么省柴火。老张把热汤面往老周怀里塞，咱晋陇俩村，往后搭个火援互助组？
我让我家小子每月去你村修灶，你派铁匠来帮我们加固窑。
老周接过碗，汤面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成！
就冲你刚才没慌，这互助组我牵头！
后堂的电视机突然滋啦一声黑屏了。
小雪哎呀一声去调天线，可陆言的手机却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是陕甘火亲群的消息，满屏都是看见没？
老周递泥那下绝了！老张的笑比热汤面还暖！
苏清欢望着黑屏的电视，嘴角慢慢翘起来：原来比灶......是为了让火更旺。
可不是？李叔拍了拍陆言的肩膀，你爷爷当年说灶火要活，得有人争有人帮，今儿算见着了。
陆言摸了摸兜里的老火镰，那枚磨得发亮的铜片还带着体温。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爬上了守灶星名单，广西阿兰的名字被照得发亮，像朵沾着晨露的花。
小芳，把直播录像截出来。他突然说，清欢，你帮我写段解说词——就说火亲不是争个高低，是要让每把灶火都有个暖窝。
小芳应了声跑向里屋，阿勇跟着去搬录像带。
苏清欢转身去药柜拿纸笔，发梢扫过陆言的手背，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药香。
后堂的茶炉又开始咕嘟响，混着手机不断的提示音，像一把被春风托起的火苗，正往更远处窜去。
突然，陆言的手机弹出条新消息：【陕甘火亲群（99 ）】刚把老张老周的视频发群里了！我转给云南的阿婆了！咱们火亲是不是该...
他望着未读的红色数字，笑出了声。
后堂的茶炉刚滚出第二串气泡，陆言的手机突然在围裙兜里震得发烫。
他刚把最后一筷子油渣白菜扒拉进碗里，就被这阵震动激得抬了头——手机屏幕亮得刺眼，陕甘火亲群的消息提示像串鞭炮，99 的红点儿叠成小山，最顶上一条是老张的语音：陆兄弟！
咱村老李家的灶塌了半面墙，山西老周的徒弟带着耐火砖连夜往这儿赶呢！
得嘞，这热度算是烧起来了。陆言抹了抹嘴，把碗往灶台上一搁，转身就撞进小芳怀里。
小姑娘抱着笔记本电脑，发梢还沾着打印纸的碎屑：陆哥你看！她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跳出张数据表，三天！
就三天！
跨省技术支援四十三次，物资互换六十七笔！
河南的刘婶教云南阿婆砌防潮灶，东北老耿给福建渔村送防风灶图纸......她鼻尖都泛着红，他们不是在争名，是在争谁能多救几口热锅！
陆言凑近看那密密麻麻的条目，喉结动了动。
后堂的日光灯管在数据表上投下暖黄的光晕，照见甘肃老张·窑连灶改良那条备注里写着：借老周密封膏配方，已帮邻村修灶八座。
他突然想起前天老张在群里发的语音，带着西北风的粗粝：陆兄弟，我活了五十多，头回知道灶火能串省串县地烧。
清欢！他转身喊，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亮，把我那本《古灶图考》拿过来！苏清欢正蹲在药柜前找陈皮，闻言抬头，发绳松了半截，碎发沾在耳后：要那书做什么？她起身时围裙角扫过药碾子，当归香混着灶房的烟火气漫过来。
小雪！陆言又冲里屋喊，把摄像机架上！
咱得剪个特辑——《灶王争霸·真相反转》！他抄起桌上的搪瓷缸灌了口茶，喉咙里烧起团火，结尾我要对着镜头说：以前咱觉得灶王得供在神龛里，现在才知道——谁能让一户人家在雪夜里吃上热乎饭，谁就是活灶王！
小雪举着摄像机从里屋探出头，镜头晃了晃：陆哥你这词儿得配画面！她指了指桌上的录像带，老张和老周并肩站在灶前的镜头绝了，我剪了三遍，他俩喊火亲永不散那声，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苏清欢把《古灶图考》递过来，指尖蹭过陆言手背：要我帮忙写解说词吗？她眼尾还沾着点朱砂印——刚才翻书时碰了书页里的批注，我昨晚听老张说，他们村的娃娃现在管修灶的叫小火神。
要！陆言接过书，指腹抚过泛黄的纸页，爷爷的字迹在共火灶那页洇开，就写火亲不是血脉，是灶膛里滚出来的热乎情。他抬头时，正撞进苏清欢的笑里，她眼睛亮得像药柜里的琉璃瓶，清欢你记不记得？
我爷爷说灶火要活，得有人争有人帮，今儿算是应了。
剪辑室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小雪叼着棒棒糖调色调，苏清欢趴在桌上写解说词，钢笔尖在稿纸上沙沙响。
陆言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得生疼——是系统提示音。
他手忙脚乱摸出手机，屏幕上的蓝光刺得他眯起眼：
【火媒人公信力认证】
——千灶共鸣阵·完全体激活条件2/3达成
好家伙。陆言对着屏幕嘟囔，手指刚要戳开详情，另一条消息叮地弹出来。
是内蒙古达瓦发来的照片：他家毡帐里，半面墙挂着幅手绘火亲地图，蓝墨水画的江河串起红点点，密密麻麻标着各地守灶星位置。
地图中央用红笔圈着福来居，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火从这儿散开，又在这儿汇拢。
苏清欢不知何时凑过来，发梢扫过他肩膀：达瓦叔的字儿还是这么糙。她指尖轻点地图上的红圈，可这话倒是实在——前儿新疆阿依古丽还说，她修灶的泥瓦刀是福来居寄的。
陆言盯着地图上的红圈，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共火灶余烬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棵交缠的树。
他摸出兜里的老火镰，铜片还带着体温，咱这小面馆......他声音低得像叹息，快成火运总站了。
苏清欢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攥进自己手心里。
她的手还带着钢笔的凉意，却比灶火还暖。
后堂的挂钟当地敲了十二下，小雪抱着摄像机打了个大哈欠：剪完了！
明儿早上就能传去电视台！她揉着眼睛往外走，陆哥你俩也早点歇着，明儿还有老张的徒弟要来学......
叮——手机又响了。
陆言低头，达瓦的新消息跳出来：陆兄弟，我这儿有个事儿——入春头场雨，我想带着咱火亲里会砌防水灶的去甘肃。
老张说他那儿的土灶一淋就塌......
陆言抬头看向窗外。
共火灶的余烬突然蹿起个小火星，在夜色里划出道亮线，像在应和远方的呼唤。
他握了握苏清欢的手，轻声道：明儿，该准备些热乎的面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