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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锥砸在我脚边,碎成冰碴子扎进靴底。

林雁秋的刀风卷着火星劈过来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拽着顾九娘往旁边闪——这姑娘的刀从来不带虚的,上回在青水镇砍水盗,刀刃崩了口都没皱过眉。

昭哥!顾九娘的手在我掌心里发颤,却还是把我往苏清欢那边推,清欢姐的符阵要成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雪,看见苏清欢半跪在雪地里,指尖的血在冰面上画出银线。

她额角沾着碎冰,睫毛上凝着霜,可眼底亮得像淬了火的银针:困仙阵破阵需要三息,林姐挡住左边那三个化神!

九娘护好昭哥!

林雁秋应了声,刀鞘磕在冰面上,震得周围的修士踉跄。

她这招镇北三叠浪我见过,当年押玄铁镖时,三刀劈碎了十二块半人高的礁石。

此刻刀光扫过,三个苍澜宗修士的法袍当场裂开,露出腰间的青鳞玉佩——那是苍澜宗内门弟子的标记,大长老的亲卫。

陈昭!谷外传来浑浊的男声,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你可知银棺里是何物?

那是天道轮回的锁!

你护着它,是要毁了苍澜界?

我攥紧腰间发烫的鱼符。

老渔夫说这是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当年在海外遇龙吸水,靠这符在水下撑了三天三夜。

此刻它烫得像块炭,和我眉心的金纹、掌心里银棺留下的印记连成一条线,烫得我心口发疼。

顾九娘突然拽我袖子:昭哥,银棺在动。

我转头,那口裹着冰的棺材不知何时褪去了霜,露出暗红的木纹。

棺盖上九界归一,始于同魂的古字正在发亮,像是有人用金漆重新描过一遍。

更诡异的是,棺材里竟飘出一缕雾气,渐渐凝成人形——是之前那个女子,她的衣袂不再透明,发间的玉簪闪着和我眉心金纹一样的光。

终于等到你。她开口,声音像春溪破冰,我是初代轮回之钥,困在这棺材里九万六千载。

要终结九界轮回,需要你的终焉印记。

林雁秋的刀当啷一声剁在冰里,刀尖离那女子的脚不过三寸:你说的轻巧!

昭哥的印记是当年渡九九天劫时被雷劈出来的,怎么就成了钥匙?她手腕上的刀疤随着动作绷直——那是替我挡妖修时留下的,至今没消。

苏清欢猛地站起来,残卷灰烬从袖中漏出,在风里散成星子:轮回之钥的传说我在古籍里见过。她指尖抵着太阳穴,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每界轮回需以一灵为钥,锁因果、定生死。

可若强行唤醒......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眉心,苍澜界的法则会像被抽了主绳的渔网,所有修士的寿元、因果都会乱套。

女子却笑了,伸手抚过林雁秋的刀刃。

刀上的冰壳咔嚓裂开,露出里面缠着的红绸——那是顾九娘去年亲手缠的,说能挡血光。我不会让他冒险。她转向我,眼尾的金痣和我眉心的金纹遥相呼应,终焉印记本就是我当年散在轮回里的碎片。

陈昭,你以为自己是靠凡躯硬闯真仙?

不,你是在找回家的路。

顾九娘突然松开我的手。

她闭着眼,睫毛颤得厉害,像小时候在破庙里替我捂手时那样。昭哥,我梦见过她。她轻声说,在我还被骂克夫的时候,总梦见有个穿红裙的姑娘蹲在井边,说别怕,你的命数会和一个拿鱼叉的小子缠在一起。她睁开眼,眼眶发红,她是我们的过去,也是我们的答案。

我摸着眉心的金纹,烫意顺着血管往四肢窜。

前世在实验室被液氮冻伤的指尖突然开始疼——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所谓穿越不是偶然。

从青水镇的渔船到真仙台的雷劫,从用浮力原理改良御水术到用火药破了万毒门的毒雾阵,所有的巧合都像被一根线牵着,线头就在这女子手里。

清欢。我转向苏清欢,如果不唤醒她呢?

她攥紧残卷的手背上暴起青筋:轮回继续,每过千年,九界便要重演一次生老病死、爱恨别离。

你我,青水镇的老渔夫,镇北镖局的小镖师,都会在轮回里一遍遍地死,一遍遍地活。

林雁秋突然抽回刀,刀鞘砸在我肩头。

她的体温透过刀鞘传过来,和鱼符的烫、金纹的烫混在一起:我不管什么轮回不轮回。她盯着女子的眼睛,但我信昭哥。

他当年在河边救我,说镖头大姐,你这刀该磨了;在回春堂替九娘解围,说概率学里没有克夫命;渡雷劫时被劈得只剩半口气,还笑着说原来天劫的电流符合麦克斯韦方程。她把刀横在胸前,刀光映着她发红的眼尾,他要做的事,我林雁秋就敢赌。

女子的身影开始变得清晰,我甚至能看见她发间玉簪上刻的小鱼——和我腰间的鱼符一模一样。

她伸出手,掌心浮起一枚金印,和我眉心的金纹重叠成完整的轮回图:现在,把你的印记给我。

我深吸一口气,雪粒灌进肺里,凉得清醒。

指尖按上眉心,金纹像活了一样窜进掌心。

当我把手按在银棺上时,听见苏清欢倒抽冷气的声音,林雁秋刀鞘摩擦的轻响,顾九娘低低的昭哥。

地动山摇。

冰谷的冰壳裂开蛛网似的纹路,远处苍澜宗修士的惨叫声被风声撕碎。

银棺发出刺目的金光,我看见九道流光从天际坠落——那是九界的轮回锁,每一道都缠着无数光点,像极了青水镇夏夜的萤火虫。

断了。女子的声音混着金铁崩裂声,九界轮回,从此无锁。

我膝盖一软,差点栽进雪里。

顾九娘及时扶住我,她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昭哥,你的眉心...

我摸向额头,触到一片温热的凸起。

林雁秋举刀替我照着,刀光里,一枚全新的印记正在发亮——不是金纹,而是由无数细链组成的环,环中间刻着凡字。

苏清欢突然笑了,她抹去脸上的血(不知何时被冰碴子划破的),把残卷灰烬撒向空中:这是新的天道印记。她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轻松,凡躯承载真仙,从此,苍澜界的路,由我们自己走。

女子的身影渐渐融入金光,临走前她冲我眨了眨眼,和顾九娘梦里的红裙姑娘重合:记住,下一世......

没有下一世了。我打断她,攥紧顾九娘的手,看向林雁秋和苏清欢,从此只有这一世,我们自己选的一世。

谷外突然安静下来。

苍澜宗的修士不知何时退了个干净,只留下满地破碎的令旗。

风卷着雪粒掠过银棺,上面的古字已经消失,只余一道浅浅的刻痕——是我前世实验室的门牌号,103。

林雁秋踢了踢脚边的令旗,刀背敲了敲我肩头:走了?

回青水镇?

老渔夫该等急了,说要给我们煮鲜鱼汤。

苏清欢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袖,指尖的血珠滴在雪地上,开成小红花:回春堂的药柜该补货了。

九娘,你上次说的治冻疮的方子......

我去买糖炒栗子。顾九娘擦了擦眼泪,拽着我往谷口走,昭哥,你答应过的,轮回断了要请我吃十斤。

我任由她拽着,看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我们四个人的影子上。

眉心的新印记还在发烫,却不像从前那样灼人——那热度像老渔夫的鱼汤,像林雁秋刀鞘上的红绸,像苏清欢煎药时的药香,像顾九娘藏在袖口里的糖炒栗子。

这是属于凡躯的温度。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花香,我突然想起女子最后没说完的话。

下一世?

不,这一世,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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