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雄鸡的啼鸣声撞碎晨雾时,天门缝隙里的光突然浓了三分。
那个穿着褪色白色T恤的身影终于踏了出来,脚下的星尘簌簌坠落,就像踩着碎银铺成的台阶。
他的面容依旧模糊,如同浸了水的画,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就像我前世实验室里那盏永不熄灭的应急灯——我曾在那灯下熬了三个通宵写论文,笔尖都戳破过三张草稿纸。
“三百年了……终于有人把‘情’炼成了道引。”他低头盯着脚边那朵六瓣无名花,声音轻得好像怕惊醒什么。
我的喉咙发紧,意识海深处的裂痕又撕开了一道——真仙初期的神魂本不该如此脆弱,可这七日与天道硬抗,我的识海早成了漏雨的破瓦罐。
“你是谁?”我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血锈味在嘴里炸开,“你为什么认得这花?”
他抬眼,目光穿过我,就像穿过一层薄纱。
“我是第七代持印者,也是——”他顿了顿,“你前世在图书馆翻过的那本《苍澜纪略》的作者。”
这句话砸得我神魂剧震。
刚穿越那年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青水镇暴雨倾盆,我缩在破学堂的断墙下,从瓦砾里扒出半本霉味刺鼻的旧书,封皮上“苍澜纪略”四个字被虫蛀了个洞。
那时我靠它学御水术口诀,了解筑基期要注意什么,怎么分辨灵草年份……原来书里那些歪斜的批注,什么“练气三层引气入体需注意气压平衡”,什么“雷法改良不可超过硝磺比例三成”,全是他写的?!
“陈昭!”苏清欢的手突然按上我的后心,寒丝丝的灵力顺着大椎穴钻了进来,暂时黏住我快散架的神魂。
我侧头看她,她眼尾泛红,左手还捏着半枚银针——刚才那针应该是刺进了膻中穴。
她指尖微颤,却压低声音对林雁秋说:“他若真是前代持印者,必定知道‘逆脉归元术’的真正代价——不是三年寿元,而是魂魄残缺。”
林雁秋正背对着我们挥刀劈开一道突然窜来的雷蛇,听到这话冷笑一声,刀光映得她眉骨发亮:“那你还准备替他挡劫?”
苏清欢望着我发颤的背影,声音轻得像落在药炉上的雪:“若这世上有人值得魂飞魄散,那只能是他。”她另一只手悄悄往袖中探,我瞥见寒光——第二枚归元针,已经扣在指缝里了。
顾九娘的手指突然掐进我的掌心。
她不知何时跪坐起来,瞳孔里树纹流转如活物,声音带着空谷回响:“树说……他是被‘道则’流放的。因为他不肯断情,硬把妻子封进‘命晶’带进第九界。”她仰起脸,泪水在晨光里串成线,“你没死,你只是……不敢回来。”
持印者的身形剧烈一颤,手中竹简“啪”地裂开一道缝。
他低头盯着裂痕,喉结动了动:“她说得对。我败了。我成道那日,天道要我亲手斩断她的心脉——我做不到。于是它把我放逐,说‘情种不除,道基不立’。”
我突然笑了。
神魂碎裂的疼算什么?
七日前在雷劫里被劈断三根肋骨算什么?
此刻我望着苏清欢袖中藏的针,林雁秋刀背上新添的缺口,九娘掌心烙着的我的体温——这些比任何灵丹都滚烫。
“所以你们都信它的规则?”我扯开染血的道袍领口,露出心口三道旧疤——那是刚穿越时被水盗砍的,“断情才能成道?可它怕的不是情,是‘共情’——是凡人能彼此托付性命的意志!”
我猛然抬手,三样信物破风而出:水雷引信(当年帮林雁秋炸水盗时剩下的半根)、血晶(苏清欢为救我被毒针所刺时滴在我手心的血凝成的)、花瓣(九娘第一次对我笑时,发间那朵野花落的瓣)。
“链式催化反应!”我吼出声,用前世学的化学公式引导灵力——引信爆燃是引,血晶共振是媒,花瓣释放命格频率是火。
三者在阵心相撞的刹那,空气里腾起一道虚影:青水镇老渔夫陈三蹲在河边,身边支着破陶锅,鱼汤咕嘟冒泡,他抬头喊我:“昭哥儿,鱼煮好了!”
“这才是我的道基。”我喘着气,看着虚影里飘出的鱼香混着苏清欢的药香、林雁秋的镖旗味,“不是超脱,是有人等你回家吃饭。”
持印者怔怔望着那虚影,突然跪了下去。
竹简彻底碎裂,金粉簌簌落在无名花上。
第七瓣花瓣“唰”地绽开,花心字迹泛着金光:“道非独证,共情方生。”
“带她回来……”他抬头时,我看清了他眼角的泪,“第九界的命根树,还能活。”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开始消散,像被风卷走的纸人。
最后一道金光没入我的掌心,是枚刻着“持印令”的玉符。
远处天穹的银白之网“咔嚓”裂开一道缝,透过裂缝,我看见一片灰烬大陆——九株枯树中间,有株的枝桠上,冒出了点嫩绿的芽。
“陈昭。”顾九娘突然抚上心口,她的手在抖,可眼睛亮得惊人,“树说……它饿了。它要吃‘道种’,才能醒来。”
我低头看她手臂,这才发现她腕间不知何时爬满了淡青色纹路,像老树皮的褶皱,却比婴儿皮肤还细腻。
她抬头对我笑,眼泪落进那些纹路里,像雨水渗进树根:“别担心,树说……这是好事。”
院外突然刮起一阵风,林雁秋的镖旗“哗啦”展开,红绸扫过九娘的手腕。
我看见那些树皮纹路轻轻动了动,像在呼吸。
苏清欢的手还按在我的后心,她袖中的归元针硌得我生疼。
林雁秋收刀入鞘,刀身映出她泛红的眼尾。
九娘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这次不是春水,是刚发芽的树汁,带着点涩,却烫得人心慌。
天门彻底闭合了。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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