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娘的指尖轻轻抚过腕间淡青色纹路,像在触碰久别重逢的故友。
我盯着那些树皮般的褶皱爬上她小臂,喉结动了动:“九娘……”
“不是它要吃我。”她抬头时眼尾还沾着泪,却笑得比春茶刚冒的芽还清亮,“是我们弄反了——不是道种喂树,是树根能‘反哺’道则。”
我刚要追问,苏清欢的玄冰玉匣“咔”地弹开。
她指尖咬破的血珠混着我掌心那粒凝固的血晶落进去,灵视镜的水银表面立刻翻涌成雾。
女医的睫毛剧烈颤动,归元针在她袖中撞出细碎声响:“陈昭!看这个——”
我凑过去,镜中雾气凝成两条纠缠的光带。
一条是赤金的天道反噬,另一条是青碧的命格本源,它们交缠的瞬间,金芒被剥离出杂质,化作更纯粹的灵能流入九娘体内,而她的青碧光带虽淡了些,却始终没断。
“等价置换!”苏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的命格在用第九界的本源,交换你体内的天道反噬之力!天道说‘容器承劫’,其实是把凡人当电池用——”她突然顿住,眼底闪过剧痛,“我阿爹当年被雷劫劈碎丹海时,我还以为是他修为不够……”
我喉咙发紧。
前世学的热力学公式在脑海里炸开,能量守恒、热交换器、永动机骗局——原来最荒诞的“永动”,是天道拿我们当一次性燃料。
“九娘。”我掏出持印令,玉符贴着掌心发烫,“我要重构共命阵的逻辑。不是你承受反噬,是让你的命格当‘中转站’,把反噬导进第九界,再由命根树转化成灵能还回来。就像……”我突然笑了,“前世学校机房的空调,冷热交换着用。”
她腕间的纹路突然泛起微光,像树影在风里摇晃:“那我得先换个名字。‘顾九娘’太丧气了,以后叫‘顾一枝’吧——”她指腹蹭过我手背,“取‘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的‘一枝’。”
“好。”我应得太急,眼眶发涩。
“当啷——”
林雁秋的青铜传讯铃砸在石桌上。
她卸了半边护心镜,刀鞘上还沾着西漠僧人特有的沉水香:“镇外十里断魂坡,二十七个老秃驴在结舍利阵。他们想趁天道裂隙没合拢,偷捡逸散的道则。”她拇指抹过刀刃,火星溅在我手背,“陈昭教过我,垃圾能量也得分类处理。”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她押玄铁镖遇水盗,我蹲在船尾用火药做水雷的模样。
那时她还裹着男式粗布衫,现在镖旗上的金线被血浸得发亮。
“去河床埋五颗水雷。”我脱口而出,“两岸布渔网残片和铁链,组成导能网——”
“早备下了。”她打断我,腰间的火折子在指节间转了个圈,“那些秃驴以为捡的是宝,其实是带刺的蜂窝。等他们启动阵法……”她冲我挤了下左眼,“炸他们个蜂窝搬家。”
石桌上的传讯铃突然震起来,是她的亲卫传来的影像:二十七个黄衣僧人围坐坡顶,中间的舍利泛着幽蓝鬼火。
林雁秋把火折子咬在嘴里,抓起五颗水雷就往外冲,红镖旗扫过顾一枝的手腕时,那些树皮纹路轻轻蜷缩,像在打招呼。
苏清欢突然攥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冷得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归元针隔着衣袖扎得我生疼:“逆脉归元术的最后一道符能屏蔽天道感知,但……”她喉结动了动,“若在置换完成前被察觉,它会降下‘清道夫劫’——专杀改规则的人。”
我望着顾一枝腕间越来越密的纹路。
她正低头数自己的指甲,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姑娘,可那些纹路已经爬上了她锁骨。
“那就让它以为我们失败。”我扯了扯嘴角,灵力在体内乱冲,故意让反噬之力冲上头顶。
血从嘴角溢出来,我踉跄着撞在石桌角,眼前发黑。
“昭哥!”顾一枝扑过来,可她的“惨叫”里带着刻意的颤音。
她倒在我怀里时,我摸到她后背的冷汗,那些树皮纹路却在她倒下的瞬间疯狂蔓延,从锁骨爬到脖颈,几乎要遮住她半边脸。
天穹突然暗了。
银白之网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一道冰冷到骨髓里的意志劈头盖脸砸下来:“持印者已死,道种将归。”
我咬着舌尖保持清醒。
顾一枝的指甲掐进我手背,疼得我几乎要叫出声——这是我们约好的暗号。
我在她耳边哑声说:“准备好。”
持印令在掌心炸出金光。
第九界的本源从裂缝里涌进来,像决堤的春潮。
顾一枝的纹路突然全部亮起,青碧色的光顺着我们交握的手往我体内钻,那些原本要撕碎我的反噬之力被裹着,顺着共命阵的脉络冲进地下。
“道种不是你们的私产!”我吼出声,声音撞得屋檐上的瓦都在抖,“我借它一用,改完规则就还!”
无名花的第七瓣“唰”地绽开。
花心的字迹泛着比太阳还亮的金光:“借道不还,方为大道。”
顾一枝突然笑出了声。
她脖颈上的纹路开始消退,露出底下雪白的皮肤,只有腕间还留着淡青色的痕,像戴了串翡翠镯子。
苏清欢的归元针“叮”地掉在地上,她捂着嘴,眼泪砸在玄冰玉匣上。
“看。”顾一枝捧起我的手,指向花心。
第八瓣花正悄然成形。
上面浮着三个名字:陈昭、顾一枝、苏清欢。
而林雁秋的名字,在花根处若隐若现,像埋在土里的种子,等着春天发芽。
我低头看向自己手背。
原本流转金光的真仙之体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极细的裂痕。
裂痕里透出点幽蓝,像深夜的海。
院外传来马蹄声。
林雁秋的笑声穿透朱红院门:“秃驴们的舍利阵炸成了烟花!陈昭你看——”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你俩这是……中了什么喜脉?”
顾一枝红着脸去捂她的嘴。
苏清欢弯腰捡归元针,肩膀还在抖。
我望着她们闹成一团,突然想起前世宿舍楼下的梧桐树。
那时总嫌它落叶麻烦,现在才明白——
原来最珍贵的道则,从来不是悬在天上的银网,是有人骂你笨蛋,有人为你擦血,有人在你最狼狈时,把名字刻进你的命里。
风掀起窗纸。我手背的裂痕又细了些,幽蓝里似乎有什么在流动。
像,要发芽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