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战场废墟,李懒盘坐在半块断碑上,棉袍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
他掌心的懒狼印泛着灰白微光,像块吸饱雾气的玉,正随着他的心跳缓缓旋转。
懒界如潮水般漫开,所过之处,焦黑的断木重新抽芽,染血的碎甲泛起银霜——这方由懒气构筑的世界,正将时间与记忆揉成最锋利的刀。
既然你不愿醒来,他闭着眼睛,声音轻得像飘在雾里,那我就带你回去看看。
灰白雾气突然翻涌,虚幻的画面在懒界中央展开。
十五岁的李懒蹲在破庙角落啃冷馒头,突然听见墙外传来急促的喘息。
他掀开门帘就看见小叫花子韩震被三条恶犬逼到墙角,裤腿撕开的地方正往下滴血。懒哥救我!韩震的哭腔混着犬吠炸响。
李懒抄起半块砖就扑过去,恶犬獠牙擦过他脖颈时,他反手将砖拍在狗头,鲜血溅在补丁摞补丁的青布衫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不......被懒界包裹的韩震突然踉跄后退,额头的咒文忽明忽暗。
他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胸口,那里还挂着当年李懒塞给他的半块烤红薯干,那不是我......我不该忘记他的......他喉结滚动,眼泪砸在满是咒文的手腕上,烫得那些幽蓝符文滋滋作响。
雕虫小技。阴影里传来白骨婆婆的冷笑。
这个北狄最擅长控魂的老太婆披散着灰白长发,指甲足有三寸长,正掐着血红色的咒诀。
她身后飘起百来道半透明的怨灵,皆是被她用活人祭炼的边军士卒,此刻张着黑洞洞的嘴,朝着懒界中央的画面扑来。
李懒睫毛动了动,连眼睛都没睁。
懒狼印突然迸发一圈灰雾,那些怨灵撞上去立刻发出尖啸,竟被生生吸进徽章纹路里。
他指尖摩挲着膝盖,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你们不懂......有些记忆,是不能用刀剑斩断的。
画面继续推进。
二十岁的韩震跪在军帐里,怀里抱着烧得滚烫的小阿昭。
孩子的手像片枯叶,轻轻搭在他铠甲上:爹,疼......韩震喉结动了动,突然扯开铠甲,把孩子贴在自己心口:阿昭不怕,爹这就去求城主。
求不来丹药......爹就去偷,去抢。他眼眶红得像要滴血,爹发誓,一定让你活下去。
躲在战壕后的小林子攥紧了手中的长枪。
这个刚满十六岁的新兵蛋子,此刻额头全是冷汗——他跟着韩震打了三个月仗,见过将军砍北狄人的头颅像切萝卜,却从没见过他会哭。原来将军也有软弱的时候......他喉结滚动,枪管在泥地里划出半道浅痕,原来他也曾是个好父亲......少年望向被懒界笼罩的韩震,眼神里那团盲目崇拜的火,突然啪地裂开条缝。
韩震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他颤抖着抬起手,想要触碰画面里自己抱着阿昭的虚影,指尖却穿透了那团光影。对不起......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对不起阿昭,对不起懒哥......我不该为了活下来,把你们都忘了......他整个人蜷成虾米,哭声混着咒文碎裂的噼啪声,在懒界里荡起层层涟漪。
白骨婆婆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看见韩震体内的咒文正在成片剥落,那是北狄花了三年时间,用三百条边军性命才种下的血咒啊!夺魂!她突然尖叫,枯瘦的手按在自己天灵盖,一道黑雾从她头顶窜出,直取韩震眉心——必须在这个废物彻底清醒前,把他的意识拽回咒术牢笼!
懒仙之术,非人力可敌。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战场另一侧响起。
乌延拓,草原狼族最年长的观战长老,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他腰间的狼头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布满皱纹的手按在胸口,对着懒界方向行了个草原最尊贵的狼吻礼。
转身时,他袖中滑落枚刻着狼图腾的青铜令牌,落在焦土里,发出当啷轻响。
李懒终于睁开眼。
他望着正在挣扎的韩震,又看了眼那枚令牌,嘴角扯出点懒懒散散的笑。
懒界突然收缩,像块吸饱水的海绵,将所有回忆画面都收进懒狼印里。
韩震瘫坐在地,望着自己满是咒文的双手,终于泣不成声。
婆婆!有北狄士兵的尖叫刺破夜空。
白骨婆婆猛地回头,却见李懒身后的懒界边缘,不知何时凝起了层层黑雾。
她瞳孔骤缩,突然尖笑起来,指甲在掌心划出血痕:好个懒仙,倒逼得我要动真格了......她扯下腰间的骨笛,凑到唇边,笛声里混着百鬼夜哭的呜咽。
月光突然暗了暗。
远处,成百上千道苍白身影从地底下爬出来,他们穿着边军的破甲,脖颈处还留着刀痕,正摇摇晃晃朝着懒界边缘聚集。
白骨婆婆舔了舔嘴角的血,骨笛在指尖转了个圈:小杂种,你以为靠这点儿回忆就能赢?
我倒要看看......她的目光扫过瘫软的韩震,又落在李懒身上,你这懒界,能不能兜住千军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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