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阴云啃去大半,焦土战场像浸在墨汁里。
白骨婆婆的骨笛在唇间压出红痕,百鬼呜咽的笛声里,成百上千道苍白身影正从地底下翻涌而出——他们穿着边军的破甲,脖颈处的刀痕还在渗着黑血,空洞的眼窝里飘着幽绿鬼火,喉间发出石子摩擦般的嘶吼。
小杂种!她布满尸斑的脸因亢奋而扭曲,指甲深深抠进骨笛孔洞,这是北狄用三年时间,拿三千边军性命养的亡者军!
你那破结界能挡活人,挡得住这些连痛觉都没有的死士么?
亡灵大军撞向懒界壁垒的瞬间,李懒正歪在一块焦石上抠指甲。
他抬头瞥了眼那些摇摇晃晃的身影,嘴角扯出个懒洋洋的笑,连腰都没直:打生打死的,累不累啊。话音未落,最前排的亡灵已撞上那层淡金色光膜——没有想象中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那些苍白身影像被吸进了水潭,噗地一声化作细碎金芒,眨眼就没了踪迹。
白骨婆婆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她踉跄两步,骨笛当啷掉在地上。不可能......她枯瘦的手抓住自己乱蓬蓬的白发,这是用北狄大萨满血祭过的亡灵!
连涅槃境高手都能拖进黄泉的...
婆婆,它们......进去了!有北狄士兵指着懒界尖叫。
李懒打了个哈欠,伸手拍了拍胸口的懒狼印。
那枚青铜色狼首印记突然泛起暖光,像被春风吹皱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刚才被吸进去的金芒重新凝聚,竟在懒界边缘列成了整齐的方阵——他们穿着和亡灵一样的破甲,可眼窝里的幽绿鬼火变成了温吞的金芒,原本扭曲的面容也舒展成了李懒惯有的懒散神情,连站姿都松松垮垮,像极了他常蹲在富宅墙根晒太阳的模样。
懒魂兵?乌延拓的狼头银饰在暗夜里泛着冷光。
这位草原最年长的观战长老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布满皱纹的手按在胸口,狼吻礼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盯着那些金芒战士,喉结动了动,转头对身侧随从低语:去牵我的雪狼。
告诉族长,懒界不是什么取巧之术......那是能把亡者意志都捏成自己刀的......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得像狼嚎,是能改写生死规则的怪物。
随从领命退下时,带起的风掀动了乌延拓的狼皮大氅。
李懒的目光扫过他腰间滑落的青铜令牌——狼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和他记忆里韩震描述的北狄狼王令分毫不差。
他懒洋洋地歪了歪头,手指摩挲着懒狼印,心里盘算:这老东西倒是识货......不过现在嘛......
这也太......太懒了吧?小林子的声音突然从旁炸开。
这个跟着韩震混了三个月的年轻士兵,此刻正张着嘴,手里的半块烤饼啪嗒掉在地上。
他看着那些懒魂兵自发转身,像赶早集的老汉似的慢悠悠走向剩余亡灵,金芒所过之处,所有幽绿鬼火都像被吸铁石吸住,咕噜一声钻进懒魂兵的眼窝。
原本张牙舞爪的亡灵大军,竟被这群松松垮垮的懒鬼吃得干干净净。
我前日还嫌擦刀累......小林子蹲下来捡起烤饼,饼屑簌簌掉在地上,要是早知道躺平能这么厉害......他偷偷瞥了眼李懒瘫坐的姿势,屁股在地上蹭了蹭,又慌忙坐直——懒仙的懒是境界,他这种小兵的懒是偷懒,可不能让将军看出来!
白骨婆婆的指甲早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她望着彻底空荡的战场,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好!
好个懒仙!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密密麻麻的咒文,那你看看这个——她指尖蘸着胸口的血,在半空画出扭曲的符,血遁术!
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血雾腾起的刹那,李懒终于直起腰。
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地面,懒界突然像被按下了慢放键——白骨婆婆的血雾凝在半空,她扭曲的脸僵成了雕塑,连飘落的血滴都悬在原处,泛着妖异的红。
婆婆,李懒歪头看她,语气像在哄耍赖的孩童,你跑这么急做什么?他伸手勾了勾手指,懒界流速恢复的瞬间,白骨婆婆已被定在原地,血雾顺着她的指尖倒流回伤口,我这人最讨厌麻烦。
你要是乖乖躺着,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白骨婆婆的声音里终于透出恐惧。
她想退,却发现双脚像被焊在了焦土里;想喊,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
她盯着李懒眼里的懒意,突然想起北狄古籍里的记载——大懒近道者,能掌阴阳流速,握生死因果。
原来不是传说......是真的有这种怪物!
李懒没接话。
他望着懒界深处,眼神突然软了软。
在那些懒魂兵身后,一块青黑色石碑正缓缓浮现。
碑身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最顶端懒碑·铭心四个金漆大字在月光下流转,竟和韩震刚才的哭声产生了共鸣——那是韩震对阿昭的悔恨,对背叛的痛苦,对懒哥的愧疚,全都被刻进了碑里,像酒坛封了泥,存得久了,反而酿出了醇厚的力量。
懒碑?李懒摸了摸下巴,笑意在眼底漫开,有意思。
那边韩震还瘫坐在地。
他望着自己手上逐渐淡去的咒文,突然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那些被剥落的咒文没彻底消散,反而聚成黑雾,顺着他的七窍往身体里钻。
他的眼白渐渐泛红,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声音变得沙哑而陌生:懒哥......你以为这样就能救我?
北狄的咒力......是要连灵魂都啃干净的......
李懒的笑意顿了顿。
他望着韩震逐渐赤红的双眼,懒狼印突然发烫。
远处,乌延拓的雪狼长嚎声破空而来;近处,小林子正偷偷把屁股往地上挪;而白骨婆婆,已经吓晕在了原地。
夜风卷起焦土,吹得懒碑上的字迹沙沙作响。
李懒重新瘫回石头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麻烦。他嘟囔着,伸手摸向腰间的酒葫芦,不过......他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懒狼印上溅出细碎金芒,懒得麻烦的话,怎么能叫懒仙呢?
月光重新穿透阴云时,韩震的笑声已混着咒文碎裂的噼啪声,在懒界里荡起了新的涟漪。
他的双手开始浮现诡异的黑纹,眼底的赤红像要滴出血来,而那块懒碑·铭心,正静静记录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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