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雾退去时，李懒正背靠着妖王石像的底座，右腿搭在左腿上，草茎在嘴角一翘一翘。
他望着沙地上东倒西歪的小妖们，指尖敲了敲膝盖：“《懒妖诀》第一重，讲究的是‘躺中求变、静中生势’。都躺下，把肚皮朝上——对，那只花妖别用藤蔓垫得太软，懒气不喜欢太舒服的窝。”
花妖的藤蔓抖了抖，蔫头耷脑地抽回半圈。
熊妖抱着的石头“咚”一声砸在脚边，震得沙粒飞溅；小狼妖干脆叼住同伴的尾巴，把对方拖过来当枕头；最开始发问的小狐妖蹲在原地，圆眼睛眨了又眨，毛茸茸的尾巴尖扫过李懒的鞋尖：“上仙，躺平就能修？我阿爹说修炼要五心向天……”
“你阿爹还说勤者苦，懒者夭呢。”李懒懒洋洋地打断她，弯腰用树枝戳了戳她的后腰，“躺平了，把妖气散在空气里，等懒气自己钻进来——像等卖糖葫芦的老头自动凑过来似的。”
小狐妖缩了缩脖子，到底还是躺倒了。
沙地上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调整姿势的窸窣声，连刚才被傀儡核控制的老者都歪在墙角，浑浊的眼睛半闭着，像块晒化的软糖。
赤焰灵抱臂站在石阶上，狐尾在身后绷成一道笔直的线。
她盯着李懒随意的模样，喉结动了动：“这样就能修出功法？你不教呼吸法？不教引气入体？”
李懒打了个哈欠，伸手接住从石像缝隙里掉下来的沙粒：“懒妖诀不需要刻意练。它啊……”他把沙粒凑到鼻尖闻了闻，又随手撒向空中，“会自己找上门来。”
话音未落，沙地上突然响起一声轻哼。
是那只总爱叼同伴尾巴的小狼妖。
他原本闭着的眼睛此刻泛着淡金，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有团光在皮肤下滚动。
赤焰灵的狐毛“唰”地炸起半寸——她分明看见，那团光里掺杂着缕缕青雾，正是李懒说的“懒气”！
“懒气！好多懒气！”阿烈猛地窜到小狼妖身边，前爪搭在他胸口，脊背上的暗金纹路亮得刺眼，“它们在往他身体里钻！像蚂蚁搬糖块似的！”
李懒歪头看过去，嘴角慢慢翘起来。
他能感觉到空气里的懒气正打着旋儿，往小狼妖的天灵盖、肚脐、甚至脚底板钻——这小子的妖气本就带着荒野的生猛，此刻和懒气一搅和，倒像把生硬的木棍泡进了温水里，软和了，却更有韧性。
“噗——”
小狼妖突然喷出一口白气。
他猛地睁开眼，瞳孔里金雾翻涌，抬手一抓，竟把三尺外的一块碎石吸到了掌心。
更奇的是，他翻身跃起时，离地足有两丈高，落地时沙粒纹丝未动，仿佛整个人轻得像片羽毛。
“这、这是什么功法？！”花妖的藤蔓“唰”地缠住了旁边的石柱，叶子抖得哗啦啦响；熊妖抱着的石头“啪”地砸在脚面，疼得他龇牙咧嘴却顾不上喊疼；连墙角的老者都直起了脖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
李懒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后背的沙粒。
他的目光扫过震惊的众妖，落在小狼妖发亮的瞳孔上——那里隐约映出妖王石像的影子，和阿烈颈后的暗金纹路如出一辙。
“别急，这才刚开始。”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突然抬头望向石像的眼睛。
那双眼在沙雾里时明时暗了三天，此刻正映着他的影子，“老前辈，您也挺懒的吧？”
风突然停了。
石殿里的沙粒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李懒的草茎“啪”地掉在地上。
他看见，妖王石像的双眼正泛起金光——不是那种死物的反光，而是活物的、带着点调侃的光，像极了他蹲在富宅墙根晒太阳时，被主人家发现后，对方又气又无奈的眼神。
“阿烈。”他轻声唤了一句。
小狼崽立刻窜到他脚边，暗金纹路连成一片，与石像眼底的光撞出细碎的火花。
赤焰灵踉跄两步，扶住石殿柱子——她能听见，石殿地下传来闷雷似的震动，像是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一声“懒”字轻轻挠醒了。
李懒重新靠回石像底座，草茎又叼回了嘴角。
他望着石像泛着金光的双眼，眼神却比刚才更亮了些。
风重新扬起沙粒时，他的声音混着细碎的沙沙声，飘进每只妖的耳朵：“第二重嘛……等你们躺够七日再说。”
阿烈趴在他腿上，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手背。
石像的金光仍在闪烁，像在应和什么，又像在等着看——这个总把“躺平”挂在嘴边的小乞丐，还能翻出什么让天道都犯懒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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