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问天的问心剑划破空气的尖啸声里，李懒躺在草席下的睫毛动了动。
他能清晰感觉到剑气割开草席的凉意正沿着脖颈往上爬，像根细针挑开皮肤表层的温度。
可他没动——不是不能动，而是懒得动。
懒界该醒了。他在心里嘀咕，嘴角还沾着半颗蜜枣的甜。
识海里那方古铜色的懒碑突然泛起金光，碑身纹路如活物般游动，顺着他的经脉钻进每寸血肉。
下一刻，柳问天瞳孔骤缩。
他分明看见自己的问心剑在离李懒咽喉三寸处突然慢了下来，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剑尖。
剑身上流转的青芒先是凝滞，继而像被抽干了力气的游鱼，鳞片般的剑气簌簌坠落。
这是......他手腕急震，试图召回本命剑，可剑穗上的银铃却发出沉闷的嗡鸣，往日随心意而动的灵兵此刻竟重若千钧。
懒意锁定。草席被剑气挑开一角，李懒半张脸露出来，眼尾带着没睡醒的红，你们这些勤得发慌的，总爱把事儿搞复杂。
话音未落，一道幽蓝的光幕从海底升起。
汐月站在浪尖上，发间的鲛珠泛着粼粼水光，原本清冷的眉眼此刻凝着郑重。
她指尖掐出半片蓝鳞，轻轻按在虚空：汐流结界，封。
蓝芒如活物般缠上柳问天的脚踝。
他只觉脚下的空间突然变得粘稠，像踩进了千年寒潭的冻胶里。
抬眼望去，方才还能俯瞰全局的高天此刻成了倒扣的碗，碗壁上爬满细碎的水纹，每道水纹都在吞噬他的剑气。
邪门！血蚕子的嘶吼从地底传来。
这个修炼邪术的老怪物此刻正扒着地面，半边身子还陷在土里，另半张脸却裂开无数细缝，黑红相间的毒虫正从缝里钻出来，像团蠕动的乌云压向懒界核心。
可那些毒虫刚触到懒界边缘的霞光，便突然定在半空——虫足不再划动，复眼里的凶光化作混沌的灰雾，连翅膀上的毒粉都凝固成了晶砂。
万象归寂......血蚕子的声音发颤，他能感觉到自己与毒虫之间的联系被生生扯断。
那些曾被他用精血喂养了百年的邪物，此刻比刚从卵里爬出来的幼虫还要脆弱。
他慌忙要收回虫群，可指尖刚碰到最近的毒蜂，那蜂身便噗地碎成齑粉，连点渣都没剩。
不、不可能！北狄大祭司乌兰娜的尖叫盖过了血蚕子的闷哼。
她不知何时咬破了掌心，十二枚青铜算筹在血雾里摆成北斗阵型，可算筹上的星图却在疯狂扭曲。
她望着算筹的眼神逐渐癫狂，突然抓起最中间那枚算筹砸向懒界，算筹却在触及霞光的瞬间熔成了铜水，我的命盘......我的天命......她踉跄后退，绣满星图的黑氅扫过地面，命运长河里......没有乌兰娜？！
李懒终于坐了起来。
他拍了拍后背的草屑，从怀里摸出个缺了口的瓷碗——那是他当乞丐时的饭盆，现在倒成了装懒气值的宝贝。你们啊，他晃着瓷碗，碗底的懒气珠叮当作响，太勤快，就容易累着。
话音落地，懒界的霞光突然暴涨。
柳问天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道拽向地面；血蚕子刚要往地底钻，却发现脚下的泥土变成了棉花，越挣扎陷得越深；乌兰娜想掐诀瞬移，可指尖刚凝起法印，那法印便像被泡了水的纸，刷地散成光点。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便天旋地转。
等再站稳时，已身处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雾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鼾声，像极了李懒在城隍庙打盹时的动静。
懒意幻境？柳问天握紧了腰间的剑，可剑鞘上的纹路竟开始模糊——那是他用毕生心血温养的本命剑，此刻竟像被人抹掉了存在感。
这雾......血蚕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疼痛感比往日弱了七分，像是......在扒我的皮？
乌兰娜突然捂住耳朵。
她听见了婴儿的啼哭、战马的嘶鸣、还有自己跪在北狄王帐前被赐死时的冷笑——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正像潮水般涌来。
她的黑氅下渗出冷汗，算筹在掌心硌出红印：不......这不是我的记忆...
就在三人慌乱之际，懒界深处传来叮咚一声脆响。
李懒歪在新出现的藤椅上，晃着腿看前方——原本空荡的虚空里，不知何时浮出一座玉色的池子。
池水清冽，水面上倒映着无数个世界：有飘着仙岛的云海，有燃烧着黑焰的峡谷，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乞丐正蹲在墙根啃冷馒头......
这是......李懒坐直了身子，眼里闪过难得的认真。
他伸手碰了碰池面，倒影里的小乞丐突然抬头，冲他笑出一口白牙——那是他三岁时，在破庙外等娘亲买糖人的模样。
雾气里，柳问天的剑当啷落地；血蚕子的毒虫群开始互相撕咬；乌兰娜的黑氅被自己的指甲抓得破破烂烂。
他们没注意到，池边的藤椅上，李懒已经闭上了眼。
睡会儿。他嘟囔着，把草席往脸上一盖，等醒了......再看你们能翻出什么花样。
池中的倒影却在他闭眼的瞬间剧烈晃动。
某个燃烧黑焰的峡谷里，一只漆黑的眼睛缓缓睁开，直勾勾盯着懒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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