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正是八月中旬,月亮明亮得像白天一样。岳元帅望着那些大小战船排成长蛇阵,连绵将近十里,灯球火光把江面照得如同白昼,军营里的欢呼声像雷鸣一般。打了大胜仗,岳元帅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又想起梁夫人当初站在桅杆上击鼓助威的那份豪情义气,便想和她一起夜游金山赏月,登上塔顶看看金营那边的气色。
他立刻传令下去,准备两桌精致的酒菜,要和夫人夜里上金山赏月,又把羊肉和酒赏赐给各营的将官,让他们轮流在江口巡逻守卫。安排妥当后,岳元帅自己坐了一艘大船,后面跟着几只兵船。梁夫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陪着身穿锦衣、腰系玉带的岳元帅,借着水光月色来到金山。两人缓缓上山,早有山上的和尚出来迎接。进了方丈室,岳元帅便问:“道悦禅师在哪里?”和尚回禀说:“三天前已经去五台山云游了。”喝过茶后,岳元帅吩咐把酒席搬到妙高台上,要和夫人一起上台赏月。
两人相对而坐,举杯饮酒。岳元帅在月下远眺,见金营那边一点灯火都没有,而宋营的船上却灯球密布,心里越发欢喜,不知不觉有了当年曹操在赤壁横握长矛吟诗的那种豪情。可梁夫人却没那么开心,她皱着眉,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军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小胜,就忘了强大的敌人啊!我觉得兀朮智勇双全,现在要是不能活捉他,将来必定是个大祸害。万一再让他逃了,肯定会回来报仇,到时候南北又要交战,将军就算之前有功,也会变成放纵敌人、给君王留下忧患的人。哪能现在只顾着游玩享乐,让军心涣散呢,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岳元帅听了,心里暗忖: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哪懂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金兀朮活着,朝廷就必须得依靠我抵挡他进攻南宋;他要是死了,我功高震主,朝廷怎么可能留着我?但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他表面上装作更加敬佩的样子,说:“夫人说得对,考虑得太周全了。不过兀朮已经陷入绝境,肯定活不成了。再过几天,他们粮草耗尽,我自然能活捉他,好报二帝被掳的大仇。”说完,举起大杯,连喝了好几杯,拔出剑来起舞,口中吟诵起《满江红》词:
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漫说道,秦宫汉帐,瑶台银阙。长剑倚天氛雱外,宝弓挂日烟尘侧。向星辰,拍袖整乾坤,难消歇。
龙虎啸,风云泣。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汴水夜吹羌笛管,鸾舆步老辽阳月。把唾壶,敲碎问蟾蜍,圆何缺?
吟诵完,又舞了一会儿剑,和梁夫人重新整顿酒席,尽兴后才作罢。这时已经是五更天了,元帅传令,和夫人一起下山回营,这里暂且不表。
再说兀朮大败之后,剩下的人马不到两万,战船也只有四百来艘。他们败进黄天荡,却不知道这里的路径,便派人去探路,抓了两个渔民过来。兀朮好言对渔民说:“我是金邦的四太子。因为打了败仗到这儿,不知道出路在哪,麻烦你们指条路,我会重重谢你们!”那渔民说:“我们就住在这,这地方叫黄天荡。河面虽然大,却是个死港,只有一条进来的路,没有第二条出去的路。”兀朮一听,才知道自己走错了死路,心里顿时慌了神。他赏了渔民,然后和军师、众王子、元帅、平章等商议:“现在岳南蛮守住了江口,又没有别的路能出去,这可怎么办!”哈迷蚩说:“现在情况危急,狼主不如写一封信,答应给他们礼物,跟他讲和,看看那岳南蛮肯不肯,再做打算。”
兀朮听了他的话,赶紧写了一封信,派小番送到岳元帅的营中。旗牌官把这事报告给元帅,元帅传令让小番进来。小番进了营帐,跪下叩头,呈上书信,左右的人接过来,送到元帅案前。元帅拆开信一看,上面写着:情愿求和,永不侵犯,进贡名马三百匹,买条路回去。
元帅看完,哈哈大笑道:“兀朮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最少也得两万匹。”他写了回信,命令把小番送回船上,让他报告给兀朮。兀朮和军师商量,实在没别的办法,只好下令拼死杀出,碰碰运气。第二天,众番兵呐喊着摇旗,驾着船杀向江口。岳元帅早就料到放小番回去后,兀朮必定会来夺路,已经下令让众将用心把守:如果番兵出来,不许交战,只用大炮和硬弩打过去!他们过不来,自然就会退回去。
众将领了命令。兀朮带领众将杀了出来,只见江口守得像铁桶一样,大炮和弩箭一齐射来,根本冲不出去。他只好传令停船,派一个番官上前说:“四太子请岳元帅答话。”军士把这事报到营中,岳元帅传令,把战船分成左右两营,放开中军大营的船,船头排列着好几层弩弓炮箭,以防对方暗算。岳元帅坐在中间,左边站着大将杨虎,右边站着梁红玉,两边列着手持长枪利斧的士兵,场面十分雄壮。
兀朮也分开战船,独自坐在一艘大楼船上,左右也都是番兵番将,离岳元帅的船大约有二百步远,两边都停住了船。兀朮在船头上摘下帽子跪下,让人传话告饶:“中国和金国本来是一家,皇上和金主就像兄弟一样。江南的贼寇作乱,我才起兵南下想讨伐凶徒,没想到冒犯了您的威严!现在我对天盟誓,从今往后和好,永不侵犯,求您放我们回国!”
岳元帅也派传事官回话说:“你们早就背弃盟约,掳走我们的二帝,侵占我们的疆土。除非送回我们的二帝,退回我们的汴京,否则,就请决一死战!”说完,就传令调转船头。兀朮见元帅不肯讲和,又冲不出江口,只好退回黄天荡,心里郁闷,对军师说:“我军屡战屡败,人人都很恐惧。现在里面没有粮草,外面没有救兵,难道要饿死在这里吗!”军师说:“事情已经很紧急了,不如张挂榜文,要是有能解此困境的人,赏给他千金。或许会有能人出现,也说不定。”
兀朮听了他的话,让人写了榜文招募能人。没过几天,有小番来报:“有一个秀才求见,说有办法能走出这个包围。”兀朮赶紧让人请他进来相见。那秀才进了营帐,兀朮起身迎接,让他上座,说:“我被南蛮困在这里,无路可走,又没有粮草。恳请先生救救我!”那秀才说:“行军打仗,我不在行。但要说走出这黄天荡,有什么难的!”兀朮大喜,说:“我要是能脱身回国,不只是赠你千金,还会和先生一起享受富贵!”那秀才伸出两个指头,没说几句话,就有了后来的故事:打碎玉笼让彩凤飞出去,顿时打开金锁让蛟龙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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