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之上，萧煞的身影如同扎根于岩石的孤松。
他并未立刻出城迎战，而是立于城墙最高处，目光冰冷地俯瞰着城外那六道急速逼近、散发着污秽死气的扭曲阴影——噬魂尸犬。
它们攀上城墙，如同粘稠的黑色油脂，无声地流淌上来。
守卫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下城墙，只留下那个守卫头领，双腿抖如筛糠，瘫软在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绝望地看着那散发着恶臭与死亡气息的怪物扑来。
就在为首那只凝聚成腐烂狼犬形态的尸犬，张开流淌着黑色涎水、布满利齿的巨口，即将扑到守卫头领身上的瞬间——
嗡！
一道幽暗的剑光，如同自九幽深渊中掠出的寒月，无声无息地划破浓重的夜色。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目的光华。
剑光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瞬间“抹除”了一小块。
那只凶悍的噬魂尸犬，连同它扑击的动作、它散发的污秽死气、它那贪婪的意念，在接触到剑光边缘的刹那，如同被投入虚无熔炉的劣质蜡像，悄无声息地、彻底地归于寂灭。
连一丝尘埃、一缕黑烟都未曾留下，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城墙上，只留下一个边缘无比光滑、仿佛被无形之刃切割出的圆形缺口。
另外五只噬魂尸犬的动作瞬间凝滞。
它们那由怨念和死气构成的简单意识中，第一次涌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它们能感觉到，那道持剑的身影，以及那柄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长剑，拥有着将它们彻底、干净、不留痕迹地从这世界上“抹除”的恐怖力量。
呜——！
剩下的尸犬发出更加凄厉、更加疯狂的嘶鸣，不再冲向城墙上的活人，而是如同被激怒又恐惧的鬣狗。
从不同方向，带着污秽的残影，悍不畏死地扑向城墙顶端的萧煞。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柄剑。
那散发着令它们本能憎恶又无比渴望气息的源头。
萧煞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沉重，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暗金色的源初寂灭剑在他手中，不再只是武器，更像是一支在虚无中作画的笔。
嗤！嗤！嗤！嗤！嗤！
五道幽暗的剑光，如同五道精准切割空间的黑色丝线，在城头短暂绽放。
每一次剑光闪过，就有一只噬魂尸犬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们的形态在剑光触及的瞬间开始崩溃、瓦解，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从接触点开始迅速“融化”、消失。没有血肉横飞，没有能量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静默归零”。
污秽的死气、扭曲的残魂、构成身体的怨念物质……所有构成它们“存在”的一切，都在那冰冷的寂灭规则下，被彻底抹除。
当最后一道剑光敛去，城头之上，除了那五个光滑的缺口和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污秽气息，再无他物。
六只足以让筑基修士绝望、让金丹真人头疼的噬魂尸犬，在短短数息之间，被彻底、干净地“抹除”了。
夜风吹过，带来城下守卫头领压抑到极致的、劫后余生的抽泣声，以及城内被惊动后此起彼伏的、充满恐惧的狗吠和孩童啼哭。
萧煞缓缓收剑，枯槁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孤寂。
他脸色微微苍白，呼吸略显粗重。看似轻松写意的五剑，实则精准地调动了寂灭之力，对心神和真元的消耗不小，尤其是他本就在恢复之中。
共生之茧传来的饥饿感如同被浇了一瓢热油，更加灼热难耐。
“这只是开胃小菜。”
萧煞的声音冰冷，在意识中对林风说道，“冥骨老鬼的手段，绝不会如此简单。这些东西，只是他投石问路的爪牙，确认位置和试探深浅罢了。”
他能感觉到，随着这六只尸犬的寂灭，体内那道追踪印记似乎黯淡了一丝，但并未消失，反而像是被刺激到了，更深地潜藏起来，如同毒蛇的獠牙。
这时，一道身影在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护卫簇拥下，跌跌撞撞地爬上城头。
来人穿着灰岩城制式的城主袍服，气息虚浮，正是筑基后期的灰岩城主。
他看着城墙上那几个光滑得诡异的缺口，再看向萧煞那枯槁却散发着深渊般气息的背影，以及他手中那柄如同凝固黑暗的长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前…前辈！”
灰岩城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出手，救我灰岩城于水火！晚辈…晚辈感激不尽！”
他身后的护卫更是连头都不敢抬，大气不敢喘。
萧煞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扫过灰岩城主那张写满恐惧与谄媚的脸。
他沉默了片刻。
时间紧迫，玄戈令的期限如同悬顶之剑，体内的饥饿和潜在的追踪威胁更是步步紧逼。他需要恢复，需要为接下来的路做准备。
“不必。”
萧煞的声音沙哑而平淡，听不出喜怒，“取你府库中，所有年份五百年以上的‘地脉石乳’，‘沉阴铁精’，以及‘凝神草’来。现在就要。”
他报出的材料并非最珍贵之物，但都是能快速补充土、金属性元气和蕴养神魂的消耗品，对此刻的他有些用处，对灰岩城而言也不算伤筋动骨。
灰岩城主一愣，随即狂喜！
他本以为这位煞星前辈会狮子大开口，甚至迁怒于城防不利，没想到只是要些不算顶级的材料！
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有！有有有！前辈稍等！晚辈这就去取！立刻！马上！”
灰岩城主如蒙大赦，几乎是用滚的速度冲下城楼，亲自奔向城主府库。
不到一炷香时间，灰岩城主就捧着一个储物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双手奉上：
“前辈…都在这里了！五百年份的石乳有三瓶，沉阴铁精七块，凝神草…年份最好的都在这了！”
萧煞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确认无误，微微颔首。
他甚至没有多看灰岩城主一眼，身影一闪，再次回到了听竹轩的小院中。
灰岩城主看着那煞神消失的背影，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扶着冰冷的城墙垛口，望着城外无边的黑暗，又低头看了看城墙上那几个光滑得令人心悸的缺口。
脸上谄媚的笑容慢慢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年轻时，也曾是这灰岩城方圆数百里内小有名气的天才，意气风发，以为自己能改变这座破败小城的命运，甚至憧憬着更广阔的天地。
他拼命修炼，耗尽资源，终于筑基成功，当上了这灰岩城主。
他以为，这已是自己人生的顶点，足以庇护一方。
然而，今夜。
那六只恐怖的尸犬，那如同神魔般轻易抹杀尸犬的金丹真人，还有那柄仿佛蕴含着无尽毁灭的长剑…
都如同冰冷的铁锤，将他那点可怜的骄傲和幻想砸得粉碎。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他努力半生得来的筑基修为，他苦心经营的灰岩城，脆弱得如同沙堡。
那位前辈甚至不屑于多看自己一眼，如同看待路边的尘埃。
自己最大的靠山，依附的那个金丹宗门的长老，在那位前辈面前，恐怕也连提鞋都不配吧？
“呵…呵呵…”
灰岩城主发出一声低沉而自嘲的苦笑，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城墙上，望着稀疏的星空。
“修仙…修仙…修到头，才知道这世界…原来这么大，这么冷，这么不讲道理…”
他努力一辈子的修为，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连做炮灰的资格，都显得如此可笑。
这就是修仙世界的冰冷现实，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听竹轩内，萧煞盘膝而坐。他没有时间感慨灰岩城主的失落。
他迅速取出地脉石乳，仰头灌下，一股温厚精纯的土行元气涌入体内，稍稍缓解了枯竭的经脉和饥饿的共生之茧。
沉阴铁精被他握在手中，冰冷的金铁气息被寂灭之力强行抽取，融入剑身，也滋养着受损的金丹。
凝神草的清香弥漫，暂时安抚着因战斗和印记而有些躁动的神魂。
他闭目调息，争分夺秒。
林风则全力感知着城外，警惕着冥骨老鬼可能紧随其后的真正杀招。
两个时辰，如同流沙般快速逝去。
当萧煞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疲惫稍减，真元恢复到了五成左右。
虽然远未达到巅峰，但足以支撑他继续赶路。
他站起身，没有丝毫留恋。
推开院门，枯槁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暗金流光，冲天而起，向着戈阳城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激射而去。
灰岩城头上，灰岩城主看着那道迅速消失在北方天际的流光，再次深深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他知道，这位煞星前辈带来的麻烦或许暂时离开了，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而他和他这座小小的灰岩城，在这滔天巨浪面前，连一片浮萍都算不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那风暴的余波，不要将这里彻底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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