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一声闷响!
王有财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震,动作僵住,脸上得意的狞笑瞬间凝固,翻了个白眼,像一滩烂泥般软软地倒了下去,露出他身后一个穿着灰色短打、面容精悍冷肃的年轻男子。
男子手里拎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眼神锐利如鹰隼,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王有财,然后目光落在惊魂未定、衣衫有些凌乱的林晚身上。
林晚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他绝不是客栈的伙计!
“林小姐受惊了。”男子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利落,“少帅有令,您不能有事。”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文稿和摔倒在地、咳喘不止的林晓,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少帅?沈聿?!
林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一股寒意比刚才被王有财侵犯时更甚!原来那些窥伺的目光,是真的!沈聿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派人来,不是为了帮她,只是为了“确保”她不惹麻烦,不丢督军府的脸!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紧了她的心脏。她刚刚燃起的一点自立希望,在这“保护”下,显得如此可笑和讽刺!
“你……”林晚的声音因愤怒和屈辱而颤抖,“滚出去!告诉沈聿,我的死活,不用他管!”
男子——沈聿的副官王铮,对林晚的激烈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他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陈述:“此人,”他用脚尖踢了踢昏死的王有财,“少帅会处理。您和令弟的安危,暂时无忧。但请林小姐记住,安分,方能保平安。尤其……督军寿宴在即。”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林晚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利落地消失在门外。
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王有财的鼾声(昏睡)和林晓压抑的咳嗽声格外刺耳。林晚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地上散乱的文稿和昏死的老板,再看向惊恐无助的弟弟,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绝望席卷了她。
沈聿的阴影,如同这乱世的阴霾,无处不在。他看似“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却用更沉重的方式提醒她:她林晚,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下,在这乱世中,她以为自己挣出的一条生路,原来依旧脆弱不堪,随时可能被他轻轻一指碾碎。
她弯腰,颤抖着手,一张一张捡起地上沾了灰尘的文稿。那上面每一个工整的字迹,都是她挣扎求生的证明。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安分?保平安?
不!沈聿越是如此,她越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她一定要带着弟弟,真正地、彻底地,挣脱这名为“督军府”的牢笼!那篇关于“新文化”与“实业救国”的文稿,在她心中燃起的火苗,非但没有被浇灭,反而在屈辱和绝望的淬炼下,烧得更旺了!
林晚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她扶起弟弟,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将散落的文稿仔细收好。她必须立刻搬离这个狼窝!墨缘斋的老先生或许……能帮她和弟弟暂时找个安全的落脚点?
而与此同时,王铮离开平安里后,并未直接回督军府复命。他转进一条僻静小巷,对着阴影处低声道:“盯着那个报馆主编刘文海。林晚今日去送稿,他态度有异,似乎……很欣赏她。查清楚,他们之间是否有超出雇佣的关系。任何可能影响少帅和督军府声誉的苗头,必须扼杀。”
阴影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是。”
暗流,在看不见的地方,正悄然汇聚。林晚艰难求生的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无形的荆棘之上。
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林晓咳出的)、灰尘味和王有财身上散发的劣质烟草与汗臭混合的浊气。林晚强忍着恶心和眩晕,先将咳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弟弟小心扶回床上躺好,用冷毛巾擦拭他唇角的血迹,又喂了半杯温水,见他呼吸稍稍平复,才转身处理狼藉的现场。
她看都没看地上昏死如猪的王有财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她蹲下身,一张一张,无比珍重地捡起散落在地、沾了灰尘甚至踩上脚印的文稿。每一页纸,都承载着她微薄的希望和刚刚燃起的斗志。她用袖子小心拂去上面的污迹,将它们整理平整,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易碎的珍宝。
“阿姐……”林晓虚弱地唤她,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担忧,“那个人……是谁?少帅……他是不是又要抓我们回去?”
林晚心中一痛,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弟弟冰凉的小手,声音异常坚定:“晓晓不怕。我们不会再回去。永远都不会。那个坏人已经被打倒了,阿姐会保护你。”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至于沈聿……他派人来,不过是怕我们给他丢人。但他休想再掌控我们!”
搬走!必须立刻搬走!这个客栈是虎狼窝,王有财醒来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沈聿的人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再次以“保护”之名出现,带来更深的屈辱。
她迅速将散落在地的几件衣物和母亲那块洗得发白的手帕塞回藤箱。看着箱底那支安然无恙的旧钢笔,她心中稍定。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武器,也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念想。
“晓晓,你乖乖躺着,阿姐出去一下,很快回来。”林晚替弟弟掖好被角,眼神决然。唯一的希望,在墨缘斋。
深秋的暮色沉沉压下,寒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林晚抱着藤箱,脚步匆匆却又异常坚定地穿过嘈杂破败的街巷,来到相对清静的墨缘斋。
店门虚掩,透出昏黄的灯光。老先生正就着油灯,慢悠悠地修补一本脱了线的旧书。看到林晚抱着箱子、脸色苍白、发髻微乱地出现在门口,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林姑娘?这么晚了,你这是……”老先生放下手中的工具。
“老先生!”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求您帮帮我和弟弟!平安里客栈……我们待不下去了!”她没有过多赘述王有财的恶行和沈聿副官的“造访”,只简单说了老板催逼房钱、欺凌他们姐弟,此地已无法容身。
老先生沉默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却仿佛洞悉了一切。他看了一眼林晚紧紧抱着的藤箱和她眼中那份强撑的倔强与脆弱交织的光芒。
“唉……”老先生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世道艰难,女子求生,尤其不易。”他走到店堂后面,摸索片刻,拿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林晚。
“这书店后面,连着一个小院,原是堆放些旧书杂物的。地方不大,只有两间小屋,一间堆了东西,另一间勉强能住人。前些年一个远房亲戚投奔时住过,后来人走了,就一直空着,虽破旧,但还算干净,也清静。”老先生的声音平缓而温和,“你和令弟若不嫌弃,可暂时在那里落脚。房钱……就用你抄写的工钱抵吧,总比流落街头强。”
一股暖流猛地冲上林晚的眼眶,几乎要化作泪水。她没想到老先生会如此干脆地伸出援手,更没想到会有一个如此及时又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这简直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老先生!大恩不言谢!我……”林晚声音哽咽,深深鞠躬,“我一定会尽快付清房钱!也会更努力地抄写、工作!”
“去吧,”老先生摆摆手,眼神慈和,“先安顿好你弟弟。他那身子骨,经不起折腾。钥匙给你,从书店后门出去就是小院。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