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最后看了一眼窝棚的方向,泪水模糊了视线,下一秒,她猛地抹掉眼泪,眼神变得决绝而冰冷。她不能再犹豫了!
趁着所有注意力都被发现的窝棚吸引,士兵们正呼喝着包围过去的那一刻,林晚如同离弦之箭,从铁管后窜出,不再隐藏身形,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纱厂方向,那片灯火通明、机器轰鸣的黑色巨兽,亡命奔去!
她的身影,在晃动的光柱和荒草的掩映下,一闪而过,迅速没入更深的黑暗里。
身后,是士兵们冲入空窝棚的呵斥声、赵贵气急败坏的叫嚷声,以及……林晓可能被发现的微弱哭叫声(或许只是她的幻觉)。
前方,是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深渊。
但她别无选择。
沈聿布下的网正在收拢,而她,这条挣扎求生的鱼,正要拼死一跃,跳进那看似绝无生路的激流中心。
废弃货场的窝棚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沈聿站在棚外,身姿挺拔如松,大衣下摆被江风掀起冷硬的弧度。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士兵们粗暴地将窝棚里那点可怜的家当全部翻捡出来——干草铺、破棉袄、空水壶、还有几块啃剩的硬馒头屑。
王振彪大气不敢出,赵贵更是面如土色,抖得几乎站不稳。人,没抓到。只抓到一点残留的痕迹,证明他们来晚了一步。
“少帅,看来……看来是刚跑不久……”王振彪硬着头皮汇报,“肯定还在附近!属下立刻扩大搜索范围,就是把这片地翻过来,也一定……”
“扩大范围?”沈聿终于开口,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然后让她趁乱再次溜走?王司令,你的脑子是被江风吹散了吗?”
王振彪冷汗涔涔,不敢接话。
沈聿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件林晚换下的、略显单薄的旧衣,又落在那个空水壶和馒头屑上。他的眼神深处,有什么极其幽暗的东西在翻涌。她能跑到哪里去?带着一个病重的孩子,身无分文,饥寒交迫。
他的视线缓缓抬起,越过混乱的士兵和瘫软的赵贵,投向不远处那片在夜色中轰鸣作响、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群——荣昌纱厂。
“她没往外跑。”沈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断定,“她进去了。”
“进……进纱厂?”赵贵失声叫道,随即又赶紧捂住嘴。
沈聿一个眼风扫过去,赵贵顿时如坠冰窟。
“封锁纱厂。”沈聿的命令简洁而残酷,“所有出口,包括货运通道、通风口、下水道,全部给我堵死。许进不许出。”
“可是少帅,厂里还有几百号工人在上工……”王振彪有些迟疑。
“那正好。”沈聿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通知下去,工厂临时戒严搜查逃犯。所有工人,原地待命。一组一组地搜,一个一个地认。尤其是女工宿舍、仓库、角落……任何能藏人的地方。”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令人胆寒:“告诉他们,主动举报者,重赏。包庇隐匿者,以同谋论处,格杀勿论。”
王振彪心头一凛,立刻挺直腰板:“是!属下这就去办!”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划破夜空,盖过了机器的轰鸣。纱厂所有大门在士兵的呵斥声中轰然关闭。灯火通明的车间里,机器声戛然而止,工人们惊慌失措地停下手中的活计,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混乱,开始了。
而此刻的林晚,正蜷缩在一个巨大的、装满待染纱线的箩筐后面,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刚刚趁着门口换班的微小混乱和警报拉响前的那一刻,从一处半开的货运小门闪了进来,几乎是贴着墙根溜进了这片相对昏暗的原料区。
她成功了第一步,潜入了这座巨大的钢铁迷宫。但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和骤然关闭的大门,就将她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沈聿!他竟然如此果断,如此狠绝!直接封厂!他要瓮中捉鳖!
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她。原料区虽然堆满了东西,通道复杂,但绝非久留之地。很快,士兵就会搜到这里。
必须移动!必须找到一个更隐蔽、更不可能被想到的地方!
她想起之前偶然听女工们闲聊时提起过,厂里最老的那片厂房,因为设备更新,有几个废弃的浆纱池和通风管道,又深又暗,平时根本没人去,连老鼠都不爱钻。
那里!
林晚咬紧牙关,凭借记忆和对工厂结构的模糊认知,在堆叠如山的原料和机器阴影中快速穿行。车间的灯光大部分熄灭了,只有主要通道亮着惨白的光,士兵的吆喝声和脚步声从不同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她能听到工人们被驱赶、集合的嘈杂声,偶尔有士兵粗暴的呵斥和女工惊恐的低泣。整个纱厂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而她是被困在中心,即将被揪出来的猎物。
有一次,一队士兵几乎就是从她藏身的货架另一侧走过,手电光柱扫过她头顶的空隙,她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那队人走远,才敢吐出那口几乎憋炸肺的空气。
她终于摸到了那片老厂房。这里灯光更加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的浆料霉味和灰尘气。巨大的、早已停用的浆纱池像一口口深井,黑洞洞地张着口。上方是纵横交错的、粗大的通风管道,锈迹斑斑。
哪里?哪里才能安全?
她的目光落在最角落一个半嵌入地下的废弃浆纱池。它的盖子似乎没有完全盖严,露出一点缝隙。旁边堆着一些破烂的麻袋和废弃零件。
就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