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宇的銮驾,在万民空巷的欢呼与凯旋的号角声中,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帝都。河西的烽烟与血火仿佛被巍峨的城墙隔绝在外,城内是帝师诸葛明、户部尚书新垣理以及那位“戴罪监国”睿亲王萧承泰共同治理下的、令人惊叹的井然秩序与蓬勃生机。大街车水马龙,市井喧嚣中透着安稳富足的气息。这份繁华,是前线将士浴血奋战的底气,也是新朝气象最有力的注脚。
文武百官参加朝会,从没见过朝堂上有这么多女子,难道这天真要变了?
萧宇端坐龙椅,目光扫过肃立的文武百官,威严的声音响起:“河西逆乱,祸国殃民。赖宗庙之灵,将士效死,终克顽凶,复我河山。凡有功社稷者,不可不酬!吏部尚书,宣诏!”
吏部尚书手捧早已备好的明黄诏书,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字字千钧,回荡在寂静庄严的紫宸殿中:“诏曰:朕以渺躬,嗣承鸿业。河西逆酋萧彻,悖逆人伦,弑君鸩父,勾结胡虏,裂土分疆,罪盈恶稔,神人共愤!赖上天垂佑,将士用命,王师奋击,克复张掖,枭其首恶,焚其巢穴!拓跋被俘,胡尘尽扫!玉门关八千忠魂之血仇得报!河西三镇重归王化!此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凡有功于社稷、效命于国难者,不可不酬。兹依功绩,特行封赏,昭告天下,咸使闻知!”
“镇西大将军王忠嗣,老成持重,勇冠三军!于武威坚守,力抗强敌;于张掖决战,摧锋陷阵,居功至伟!着晋封镇西国公,授河西节度使,总揽河西军政,永镇西陲!”
“安西将军郭威,忠贞体国,守土有方!孤城武威,浴血坚守,保疆土不失,功在社稷!着晋封安西国公,加太子太保衔,恩赐回京荣养,颐享天年!”
“忠勇侯陈云舟,忠肝义胆,武艺超群!护驾有功,临危不惧,拱卫宸极!着晋封忠国公,授兵部左侍郎,整饬武备!”
“定远伯陆小寒,勇毅果决,深入虎穴!畅通漕运,活民无数;河西之战,身先士卒!着晋封靖海侯,实授漕运总督兼东南水师提督,保障帝国血脉!”
“太医院副院判黎曼,妙手仁心,仁心济世!于京城平乱救死扶伤,于河西瘟疫力挽狂澜,活人无数,功莫大焉!授太医院院正,总管全国医政、疫病防治及军医体系!”
“宁安县主林宁,智虑深远,于盐帮危局中多有襄赞!着晋封宁安郡主,授宫中尚仪,协理内廷文书典籍,参赞新政!”
“帝师诸葛明,学究天人,德润古今!匡扶社稷于危难,辅弼朕躬于困厄!着加封太傅,赐丹书铁券,享双俸,见朕不拜!”
“户部尚书新垣理,通达经济,深谙货殖!开源节流,保障军需,充盈国库,功在社稷!赐禁宫鱼符,原职如故!”
“原暗河魁首林老鬼,追封忠勇伯,谥号‘靖节’,配享忠烈祠!暗河众义士,功勋卓著,着收编为朝廷机构——靖安司!直属御前!苏英,任靖安司首任指挥使(正三品)!沈翊,任同知(从三品)!其余有功人员,论功授职!”
吏部尚书的声音继续宣读诏书:“暗河义士狄云、白燕!”殿内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两位站在苏英、沈翊身后,虽身有伤残却依旧挺立的身影上。狄云左眼蒙着特制的眼罩,一道疤痕延伸至鬓角;白燕右臂虽已拆去夹板,但动作仍显僵硬。
“深入虎穴,刺探军情于张掖;散播流言,瓦解逆酋之军心;断敌粮道于野狐岭,居功甚伟!更于张掖城内浴血厮杀,狄云失一目而不退,白燕伤一臂犹力战,忠勇可昭日月!特此嘉勉!”
吏部尚书顿了顿,提高了声调:“赐狄云‘逍遥伯’爵位(,无封邑,享伯爵俸禄仪仗)!赐白燕‘自在君’尊号!另赐金五百两,银五百两,江南良田二百亩,以彰其功。”
吏部尚书最后强调:“念其二人伤重劳苦,功成身退,特旨:此爵位尊号,永不征召,永世承袭!望其安享太平,逍遥自在!”
“臣狄云(白燕),谢陛下隆恩!”狄云抱拳,独眼中满是轻松和笑意。白燕则只是微微躬身,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紧抿的嘴角似乎也柔和了一瞬。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终于自由了”的意味。这份封赏,正是他们最想要的——一份足以光宗耀祖的尊荣,一笔保障余生的财富,以及最重要的、远离朝堂纷争、彻底挣脱束缚的自由。那“逍遥伯”与“自在君”的名号,仿佛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归宿。
“昭武校尉赵铁手,擢升漕运司副使(正四品),掌通州至扬州段漕运治安!”
“明威将军孙猛,守土安民,平乱有功,加封宣威将军(从三品),仍镇守扬州!”
“原昭武校尉王老五,不思报效,纠众作乱,罪无可赦!念其旧功且及时反正,免死罪,着削去一切官职封号,流放琼州,遇赦不赦!”
“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吏部尚书洪亮的声音落下。殿内群臣,无论是否在封赏之列,皆心潮澎湃。获封者出列谢恩,声震殿宇;未列名者,亦感念陛下赏罚分明。新朝的功臣体系,在这一刻,伴随着河西大捷的荣光,正式确立于朝堂之上,铭刻于青史之中。
“诸卿,朕欲立陆氏小岚为后?诸卿可有异议?”话音刚落,礼部侍郎王贤,这位素以恪守古礼、重视门第著称的重臣,手持玉笏出列,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肃穆:“陛下!臣有本启奏!”他深深一揖,“今逆乱已平,海内初定,乾坤朗朗,此乃陛下神武,将士用命之功。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亦不可久虚中宫!皇后之位,统率六宫,母仪天下,关乎国体纲常,风化之本。历来册立,必选德言容功俱备、家世清贵、渊源深厚之淑媛,以彰礼法,以安社稷。此乃祖宗成法,万世不易之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的陆小岚,虽无直接指摘,但意思已昭然若揭:“陛下潜邸旧人陆氏,于国有微功,陛下垂怜,恩宠有加,此乃陛下仁德。然其出身草莽盐帮,纵有忠勇之举,亦难掩门第之鄙,根基之浅。若立为后,恐难孚天下士林之望,易招非议,动摇国本!臣斗胆,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以祖宗法度为念,慎择贤良淑德、世代簪缨之世家贵女,正位中宫!如此,则上合天心,下顺民意,朝野归心,国祚永昌!”言罢,伏地叩首,姿态决绝。
王贤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殿内一片寂静,许多守旧派大臣纷纷低头,或面露赞同,或静观其变。空气仿佛凝固了。
新垣理秀眉微蹙,正欲出列反驳,却不想萧承泰居然站了出来:“王尚书所言,句句不离祖宗成法,字字皆为社稷着想,其心可鉴。”他话锋一转,“然,法度为人所立,亦当因时制宜。昔年高祖起于微末,太宗纳胡女为妃,何曾囿于门第之见?陆氏之功,岂是‘微功’二字可蔽?”
他扫视群臣:“若无其单骑南下,以盐帮旧谊,兵不血刃平定王老五之乱,江南动荡,漕运断绝,河西数十万大军粮草何以为继?若无其随驾西征,不避锋镐,更于张掖城下,以身作盾,为陛下挡下致命一击……”萧承泰依旧带着身为亲王的威严,“此等功绩,桩桩件件,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其忠,可昭日月!其勇,可泣鬼神!其功,可铭鼎彝!岂是寻常‘淑媛’二字可比?”
他顿了顿,看向萧宇,语重心长:“陛下!立后首重贤德,次论功绩。陆氏虽出身微寒,然其贤在其忠勇果决,其德在其心系社稷黎民,其功更彪炳史册!若因门第之见,弃此等功在千秋、德配天地的奇女子而不用,岂非本末倒置,令天下忠勇之士寒心?令后世史笔讥讽我朝无识人之明?老臣以为,立陆氏为后,非但不违礼法,实乃顺天应人,彰显陛下不拘一格、唯才是举之圣德!亦是昭告天下,在我新朝,功勋卓著者,必得尊荣,无关出身!”
新垣理立刻接话,声音清越如泉:“睿亲王所言极是!臣新垣理附议!治国之道,首在得人。陆姑娘之功,非但在于救驾,更在于其每一次挺身而出,都关乎国运!江南平乱,稳我粮道命脉;张掖护君,保我社稷根本。此等功勋,若不得匹配之位,何以激励后来者?陛下欲开创新朝气象,破门第之桎梏,立功勋之标杆,陆姑娘正是不二之选!此乃利国利民、稳固国本之良策!”
宗正寺卿也硬着头皮出列:“陛下,睿亲王与新垣尚书之言虽有理,然则……皇后母仪天下,亦需宗室认可。陆氏出身,恐难令诸王宗亲心服……”
“刘大人的意思是本王不在宗亲之列?”萧承泰声音不高,却带着开国王爷威压。
萧承泰此言一出,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
“宗亲?”萧宇示意睿王先退下,他缓缓从御座上站起,目光扫过王贤、宗正寺卿以及那些沉默的守旧派,最后落在身旁陆小岚沉静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维护与深情。
“朕,今日就与诸卿论一论这‘母仪天下’!”萧宇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何为母仪?是困守深宫,只知三从四德?还是当社稷危难、君王临险之际,能挺身而出,挽狂澜、定风波、护君安民?陆小岚于京城,是朕于困厄中的明灯!于江南,是朕粮道命脉的守护神!于河西,是朕身侧不离不弃的利剑,更是以血肉之躯为朕挡下致命刺杀的屏障!她流的血,比你们口中那些‘清贵淑媛’见过的血都多!她的功绩,是用命拼出来的!是用对江山社稷的赤胆忠心铸就的!”
他向前一步:“朕立后,首重其德其功!德在忠勇,功在社稷!至于门第出身?笑话!朕的江山,是万千将士、无数像陆小岚这样的忠勇之士用血与命打下来的!不是靠几个传承百年的姓氏空谈礼法守住的!朕今日便问尔等,若无陆小岚江南平乱,尔等今日可能安享这太平朝会?若无其张掖救驾,尔等此刻是在朝拜新君,还是在为朕发丧?!”
句句诛心!王贤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宗正寺卿更是噤若寒蝉。那些原本沉默的大臣,此刻也被萧宇话语中的力量与陆小岚无可辩驳的功绩所震撼。
萧宇的目光最后落在陆小岚身上,声音低沉下来,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朕曾对你说过,这凤冠,必为你而备。今日,朕在满朝文武面前,再问一次:你,可愿与朕并肩,承受这天下之重,母仪天下?”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陆小岚身上。她迎着萧宇炽热而期待的目光,也迎着殿下无数复杂的眼神。她没有看任何人,只看着萧宇,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泪光,但背脊挺得笔直。她走到御阶中央,面向萧宇,深深拜下,声音清越而坚定:“陛下!臣妾……陆小岚,本盐帮微末之女,蒙陛下不弃,信重有加,委以重任,更屡次救臣妾于危难。臣妾此生,早已立誓,此身此心,尽付陛下,尽付社稷江山!陛下不嫌臣妾鄙陋,以中宫相托,此恩此情,重于泰山!臣妾惶恐,自知才疏德薄,然……臣妾敢不应命?!”
她抬起头:“臣妾在此立誓:既承此位,必以陛下为天,以社稷为重,以万民为念!恪守宫规,勤修懿德,辅佐陛下,善待妃嫔,教养皇子皇女。以贤德立身,以功绩自勉,绝不负陛下今日信重,绝不负国母之尊荣!若有违此誓,天地共弃!”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带着盐帮儿女特有的血性与担当。
殿内一片寂静,随即,以睿亲王、新垣理、陈云舟为首,越来越多的官员拜倒在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册封大典自然盛况空前,不必细表。大典当夜,御书房内烛火通明。萧宇已卸下繁重的礼服,只着常服。陆小岚也换下了沉重的凤冠霞帔,身着素雅的宫装,坐在萧宇身侧。
“累了吧?”萧宇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肩胛下方那道被华服遮掩的伤疤位置,眼中满是心疼,
陆小岚摇摇头,靠在他肩头,感受着这份劫后余生的安宁与依靠:“不累。陛下为我挡住了所有的风雨。王尚书他们……说的也是实情。若非陛下力排众议,若非睿王和新垣大人据理力争,若非……若非臣妾确有那么一点点拿得出手的‘功劳’,”她难得地带了点俏皮的自嘲,“这凤冠,臣妾戴着也不安心。”
萧宇搂紧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说过,这位置,非你莫属。不是因为你是我心爱之人,而是因为,只有你配得上!你的忠,你的勇,你的智,你的担当,都是咱的江山最坚实的屏障。我的皇后,当如利剑,可安内,亦可定邦!而非困于金丝笼中的雀鸟。”
“陛下,你是皇上,你要称朕。”
他抬起她的脸,目光深邃而郑重:“我于你,就只是我,小岚,从今往后,你我夫妻一体。这深宫高墙,朝堂纷争,或许比战场更险恶。但我相信,有你站在我身侧,这万里江山,必将固若金汤。”
陆小岚眼中泪光闪烁,却笑得无比安心和坚定:“陛下放心。臣妾既已立誓,此生此世,必与陛下同心同德,共担风雨。无论前路是荆棘还是坦途,臣妾,永不相负。”她主动依偎进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心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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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狄云和白燕一直待在靖安司中,狄云左眼的纱布已拆,一道狰狞的疤痕自眉骨斜下,那只眼睛永远失去了光彩,只剩一片空洞的灰白。白燕右臂的夹板也取下了,但动作仍显僵硬,需要长期恢复。两人对坐,收拾着简单的行囊。
“怎么样,逍遥伯,能看到我吗?”白燕故意在他眼前摇头晃脑。
“我看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狄云假装恼怒。
“真没想到,咱们也能与这庙堂扯上关系,”白燕说着,直接摔躺在床上,“更没想到咱们也能出将入相,还没想到咱们暗河也能成为这朝廷机构……”
“你咋啥都想不到,我可是都想到了!”
“我才不信,你要啥都能知道,你咋不去做皇帝。”
“别瞎说,要杀头的!”狄云赶忙阻止他说下去。
“幸亏咱们要走了,不然留下来我说话都得提心吊胆的,我要是说错话,你会不会为我去顶罪。”白燕忽闪着眼睛问狄云。
狄云用上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不会,不过我可以给你去烧纸。”白燕听罢,便跑到狄云身上假意打了起来:“我让你烧纸。”
“咳咳。”苏英、沈翊和林宁走了进来。白燕赶紧从狄云身上下来,脸红了一片,沈翊和苏英相视一笑,“看来你俩这……罢了,你俩倒是挺般配的。”
“不会说话别说!”苏英对沈翊说,说完,将一张红色请柬交给了狄云和白燕,“晚走一天怎么样?”
“成亲?”白燕和狄云同时惊呼,然后狄云把苏英拉过来悄悄说:“你想好了?宁宁这人,你镇的住吗?”
“你俩这也不像是说悄悄话啊!我们可是都听得见。”林宁笑着说。
“那没事,你假装没听到呗!不过,这么仓促?”狄云问道。
“这不你们要走了,先给你们成一次。”沈翊突然开口说。苏英又瞪了他一眼说:“不会说话别说。我在八方斋定好酒了,晚上咱们直接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