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血旗荡八荒 > 第二章 恩仇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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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达夫剑眉倒竖,朗喝一声:“来得好!”只见他手腕微抖,青锋流转间寒光暴涨,一招“惊鸿掠影”,瞬息间分化出万千剑影,如飞絮漫天,竟将金超白那凌厉鞭影尽数卸去。

龙达夫目中精光暴长,长剑舞得水泼不进,一招“寒梅吐蕊”,剑刃上银芒陡盛,如梅蕊初绽,映得四周丈许之地冷意浸浸。眨眼间,那银芒忽又一吐,剑气纵横五丈,左穿右插之际,已破了金超白七八路狠招。他身子微侧,陡然间右臂疾转,一招“追星赶月”,剑尖直取对方丹田要穴,剑势快如雷奔电掣,端的是令人猝不及防。

金超白脸上戾气大盛,下颌绷得铁紧,唇线扯成一道狰狞折线,带着噬人的狠劲。

他挥鞭原是虚招,暗中早扣住袖中透骨钉的机括,指尖微微发颤。只听得暗簧“咔哒”乍响之际,心中已泛出得手之喜,暗忖:“此毒钉见血封喉,纵他有通天本领,也难逃今日之劫!”当下六枚透骨钉如漫天花雨,分取龙达夫周身大穴。

龙达夫忽地一个倒翻,身形如断线纸鸢般掠上瓦面,双足方沾瓦片,陡觉丹田处似遭重锤猛击,剧痛钻心彻骨。那剧毒如附骨之疽顺经脉游走,霎时只觉天旋地转,五内如被烈火焚烧。他唇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强咬舌尖运起玄功周天,足尖在屋脊轻点,身形便如离弦箭矢,径往地面疾掠而下。

但见他贴着太平北街的墙根,身形三起三落,如狸猫般迅捷无声,倏忽一晃之间,竟已悄没声息地隐入沉沉夜色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金超白见此情形,面色陡然剧变,厉声喝道:“尔等速分四路追缉,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拿下!若教这小子逃了,便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一柱香时分已过,金超白亲率麾下精锐,将红旗堂围得铁壁铜墙,此地处在三山街深处。刹那间锣声震耳欲聋,喊杀声陡然撕破夜幕,刀剑相击之声密如急雨冰雹,撞得周遭屋瓦齐齐震颤。

红旗堂三十六高手各挺兵刃,背倚朱漆巨柱列成阵势,为首老者横剑大笑:“今日便与尔等玉石俱焚!”笑声未绝,剑锋已抹向自己喉头,热血狂喷,直溅得堂上高悬的忠义匾额红如泼血。另有红衣壮士力敌数人,旗枪脱手时,竟狂吼着赤手空拳扑入敌阵,以血肉之躯挡那刀林剑雨,直到气绝,仍挺立不倒。

金超白见状,抚须冷笑:“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也敢妄想螳臂挡车?到头来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金超白命人架起大釜,注满油脂烧得滚沸,将尸身尽数拖至秦淮河滩投进釜中,直烧得骸骨成灰,化为焦土。经此一场浩劫,血旗门元气大伤,昔日何等威赫,转眼间便成了一场空。

翌日清晨,“笑面修罗”金超白手持血旗令,于总坛高台登坛擅立,称血旗新门主。一面收编红旗堂残部,一面广罗江湖亡命之徒为羽翼,更遣人遍发拜帖,明为通好,实则威慑,其吞并武林、称霸江湖之心昭然若揭。那副狼顾鸱张的气焰,端的是路人见了,无不知其野心勃勃,暗自咋舌。

龙达夫自太平北街突围而出时,早已是油尽灯枯的模样。

他脊背那火灼般的伤口早与衣衫黏成一片,稍一牵动,便如皮开肉绽般撕裂作痛。

他哪敢走那通衢大道,只拣些僻巷荒祠钻躲,脚下高一脚低一脚,每一步都似踩在烧红的铁链上。

“笑面修罗”金超白麾下爪牙如饿狼搜食般四下兜捕,喊杀之声穿街越巷,直闹得这太平北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龙达夫伏低身形,在暗处如蛇游鼠窜,不敢稍露声息。这般颠沛两日,怀中干粮早已吃尽,腹中饥饿难当,昏沉间脚步踉跄,竟误打误撞闯出了金陵城界。

脚下路径愈发荒僻,野草没膝,隐约辨得出是往句容而去的便道。

彼时他神智已有些迷糊,双眼视物都昏昏然如隔层雾,全凭一股“绝不能死在这奸贼手中”的念头撑着,双腿便似有了自己主张,只管一前一后往前挪

烈日如炙,烤得路边树叶子蔫头耷脑地垂着,纹丝不动。便是那风,也似被这暑气蒸得懒怠了,连一丝儿动静也无。

句容郊外这野地,静得死沉沉的,连虫鸣鸟叫都绝了迹,只余下日光烤炙泥土的焦味,在空气里飘飘荡荡。

龙达夫走得一步三晃,右手尚自握紧了剑柄,身子左摇右摆,膝盖僵得似灌了铅般打不了弯。每挪一步,都像有千斤巨石坠在腿上,脚下的土路被踩得“咯吱”轻响,却衬得四下里愈发死寂。

那几颗尖棱蒺藜,黑沉沉地伏在沙砾间,早把他脚上单薄的软靴戳得稀烂。尖锐的刺儿毫不留情地直透进去,深深扎进肉里,疼得他牙关猛合,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鲜血顺着靴底破洞往外渗,起初不过三四点暗红,不细看差些瞧不见。没走得数步,那血已浸透靴底,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线,弯弯曲曲,竟像条受伤的小蛇在沙砾间艰难爬行。

他猛地揪住身旁一株枯树,那焦黑开裂的树皮,竟被他攥得残片剥落,掌心早被划开数道血口,火辣辣地疼。血渍从裂处慢慢沁出,混着满手木屑黏成一片,瞧着直教人心头发揪。

身上那件白缎劲装,早积了层厚厚的沙砾碎石,瞧上去灰蒙蒙的,活像从泥沼里捞出来一般。这副模样衬得他脸色愈发蜡黄如纸,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颓唐,往日里那股剑眉星目的锐厉之气,竟已分毫不剩,荡然无存了。

他只觉肚中似有一团烈火滚来滚去,烧得五脏六腑都似要焦了,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连咽口唾沫都难。眼前陡地一黑,金星乱冒,双腿忽觉一软,便似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身子再也撑不住,直直往下坠去。

“噗通”一声响,人已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却连咳出声音的力气都快没了。

龙达夫额头正撞上一块顽石,“咚”的一声闷响,血珠子顺着眉骨滑下,滴落在嘴角。他却浑若不觉,只顾牙关紧咬,切齿道:“血旗逆贼,我与你势不两立…”声音越来越低,渐如蚊蚋,最后终于消散不闻,胸口起伏也愈发孱弱。

龙达夫目眩神摇之际,忽瞥见天际飘来一抹白影,初时如云絮轻飏,渐渐近了,竟似雪片般轻盈无迹,悄无声息地落向身前。

那身影落地时竟如鸿毛坠地,一点声响也无,一缕清冽幽香已悄然萦绕鼻端,似兰似麝,竟让他周身火烧火燎的痛楚都淡了一些。他心头猛地一震,满是诧异,这危机四伏的荒郊野地,怎会突现这般人物?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可那香气偏似有安神之效,让他方才乱如麻的心神,竟不自觉地定了些许,连呼吸都缓了缓。

他勉力收了收神,定睛观瞧,见是一位妙龄女子亭亭玉立在眼前。身上罗裳皎洁胜似雪,竟若纤尘不染,剪裁得恰到好处,将那窈窕身姿勾勒得愈发楚楚动人。她款步轻移时,腰间环佩便发出“叮铃”脆响,那声音清琅悦耳,倒像是山涧深处淌过的幽泉,泠泠撞在石上,听着只觉心头一畅,连喉间的干渴都似被润了许多。

她蛾眉轻蹙,星目里凝着一缕忧色,虽是一副温婉和顺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却隐隐含着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倒似那空谷幽兰,既有兰草的柔雅,又带着三四分松竹的挺劲。

“公子这是遭了何人暗算?”那女子樱唇先自轻抿,随即微微开启,声线清脆如碎玉击冰,泠泠然淌入耳中,竟比方才环佩叮铃更添丝丝沁心凉意。

龙达夫望着她眼底真切的关切,心底像是落了片春日暖阳,软软地铺在发闷的胸口上。这般温柔的询问里,竟带着点清甜的惬意,让他先前紧绷如弦的心防松了松,一时竟忘了追问对方来历。话音刚落,便见她玉臂轻轻舒展,一缕绵柔内力已自指尖漫出,如春水漫过堤岸般,稳稳托住了他摇摇欲倾的肩头。

龙达夫喉头猛地一腥,一股热流直往上涌,他强自咽了回去,勉力拱手:“姑娘援手之恩,在下…”话未说完,身子已踉跄三四分,若非肩头那缕内力托着,怕早栽倒在地。

那女子眉尖微凝:好了,留着力气养伤,莫要逞强。她指端刚搭上他的手腕,便觉入手一片冰凉,心下暗忖:“世上竟有这般阴毒的暗器,若不及时取出,不久后必攻心脉...”转念又生疑窦,这陌生公子与我素无瓜葛,为何见他这副模样,竟会如此急切地想救他?

“公子且宽心,待小女子先为你续命疗伤。”说着,双掌缓缓抵上龙达夫后心的“灵台穴”,指尖触及处只觉其体内真气散乱,她当下敛神闭目,一股柔和内息自掌心绵绵送出...

忽闻他喉间一声闷哼,那声音轻如针砭,直刺得她心头一紧,内息险些乱了...曾几何时,她也这般为兄长疗伤,可如今...乱麻似的念头刚要涌上来,便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明白此刻分心不得。

缕缕白烟自掌心溢出,初时淡若轻烟,转瞬便凝作融融暖意。那股气劲循着经脉游走,如暮春细雨滋田,悄无声息间,已点点滴滴渗遍周身,缓缓化开他体内淤滞之处。

龙达夫只觉一股暖意自丹田升起,游遍四肢百骸,让每一处发紧的筋骨都松快了些,先前被歹人震伤的内息渐趋平稳。

待内息归聚,他苍白的脸上缓缓泛起血色,哑声问道:姑娘...师出何门何派?

那女子收掌转身,语音冷冽如冰:江湖之上,疗伤不问出处。

她跃上马鞍时,眼角余光扫见龙达夫投来的目光,竟与亡兄重伤时一般无二,心头陡地泛起波澜,既有些慌乱,又莫名生出一丝不舍。

片刻后,那女子扶他上马,长鞭在空中斜斜一掠,划出个半弧,“啪”的一声脆响破空。红缨宝马猛地人立起来,一声长嘶穿云,随即四蹄翻飞,泼剌剌地撒开蹄子便奔,身后黄尘滚滚,霎时遮了前路光景。

两人从句容郊外的荒野策马动身,一路向北,穿过多片稻田村落,奔出百四五十里地,山势便渐渐陡了起来。两侧峰峦拔地而起,如刀削剑劈一般,直刺天穹。

那红缨宝马竟似识得路径,蹄下碎石迸溅,沿着密林深处一条隐道盘旋而上。转过左首一道山坳,猛觉风势骤紧,道旁林木愈发苍劲挺拔,原来已深入圌山腹地。

遥见前方峭壁山腰,依山凿出一片楼阁,飞檐翘角隐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庄门匾额上“长青山庄”四个大字,虽经风雨剥蚀,笔力仍带着一丝苍劲,与身后刀削般的山壁相映,端的有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浩然气势。

他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问道:“在下龙达夫,敢问姑娘芳名?又为何…为何要救在下?”

那女子唇边微绽笑意,只淡淡道:“进庄再说不迟。”

待到午后,演武场上的青石散着一股沁人的寒意,苔痕斑驳,纵横交错,显是历经了数十百载风霜。

龙达夫刚在偏室饮下药汤,只听窗外“叮叮当当”响起金铁交鸣之声,清脆激扬,显是兵刃相搏。

龙达夫刚扶着窗框望去,便见一名青衣小厮匆匆走过,见状笑道:“公子这是瞧热闹来啦?那是咱们令狐姑娘在练剑呢。”

话音未落,只见那女子皓腕轻抖,长剑已然出鞘,一道寒光陡现,直晃人眼。她旋身之际,如雪中鸿影凌波,剑锋起落间,恰似银蛟翻腾踊跃,风势肃肃,霜气森森,竟直逼得窗内人面皮发紧。

刹那间,剑势陡变,一道匹练般的长虹冲天而起,仿佛要破空贯日,周遭寒气骤然变得砭骨,直冻得龙达夫牙关隐隐打颤。

龙达夫望着那道矫健身影,心中又惊又佩,一丝倾慕之意悄然滋生,正待开口,喉头猛地一动,牵动了伤势,顿时咳得胸口发闷,险些喘不过气来。

正看得入神,蓦地里一道冷电般的剑光陡闪,剑尖已递到眼前寸许之地。龙达夫吃了一惊,猛地往后一缩,却见令狐琪手腕一翻,长剑呛啷入鞘,叉着腰嗔道:“伤成这副模样,还有闲心偷看姑娘练剑?”纤手探入袖中摸出个小巧药瓶,“既有精神看剑,便有气力饮药。快把这药喝了,不然伤口溃了脓,本姑娘可不管你!”

龙达夫伸手去接,指尖无意间触到她的手,令狐琪猛地缩手,药瓶“啪嗒”落在床榻,心中慌得如小鹿乱撞,暗自懊恼:“哎呀,这是怎地了?不过碰了一下,怎地这般失态?”脸上微微一红,嗔道:“哎呀,笨手笨脚的!若不是瞧你重伤在身,哼,定要你吃些苦头!”

龙达夫强撑着半坐起身,勉力拾起药瓶,赔笑道:“姑娘剑术超凡入圣,在下一时忘形,还望雅涵。”话未说完,肋下旧创忽如刀割般剧痛,霎时间冷汗直冒,脸色又白了几分。

令狐琪见状,口上偏自硬朗:“谁要你这病秧子赔罪?”心里头却忧惧难平,身不由己抢步上前,轻轻托住他后背。

龙达夫只觉一股淡淡的花香萦绕鼻端,心头微微一乱,却见她杏眼圆睁,嗔道:别动!伤口裂开,又要白费药材。她指尖蘸了金创药,隔着单衣轻轻敷抹,那手法竟温柔得说不出,连她自己也没察觉,何以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般上心。

龙达夫只觉耳尖发烫,目光转了转,见她鬓边发丝已有些散乱,数绺乌发垂落额前,正自茫然出神,那缕异样情愫在心头缠缠绕绕,剪不断理还乱。忽听“啪”的一声,脑袋上已挨了记轻敲,令狐琪嗔道:“喂,你在想什么鬼主意?”药瓶“哐当”一响,重重搁在枕畔,“自己学着点,往后每日换三次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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