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不喜欢玩,也很少踏出熟知的圈子和范围,那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
未知代表不安。
包括同样的路程,不一样的收费。
“看什么呢?”
姜惊付了钱,宋妩岁站在空旷的地方,手捂着书包,他有猜测自己是不是要看见一张一百。
“昨天……”
宋妩岁很难过。
“怎么了?”不是要拿那一百就好。
“那个司机收我一百。”
女生语气淡淡的,好似不在乎,但姜惊能听出来,她有点生气。
他眼睛睁大,“这么坑,太坏了吧。”
宋妩岁别扭了这语气,“怪我太蠢了。”
只有在承认自己不好的时候,她才会反应较快。
两人往车站走去,姜惊提着见面礼,“司机收黑心钱是因为他坏,不是因为你。换作别人,他也会这样。”
宋妩岁走路也是看着自己脚尖,低着头,耷拉着身体,“是这样吗?”
“对啊。”
……
试探过宋妩岁的态度,姜惊没擅作主张买车票,看了眼目的地,“怎么不在原来的县城读高中?”
“我家不在那儿。”
“现在回家读高中?”
“不算,在县城租的……房子,真正的老家在乡里的村里的寨里面。”宋妩岁想起那个昏暗的地下室,鼻尖甚至幻嗅到霉味。
“高中课程怎么样?”
“还行。”从第一节课就听不懂。
“环境怎么样?”
“挺好。”校暴动对那个学校来说是地毯式销毁,八人寝。
“开心吗?”
“……”
宋妩岁不想回答这么刁钻的问题,明明撒谎是得心应手的,但她眨眨眼,“你都成年了还这么多话。”
姜惊耸肩,“谁规定的成年人不可以说很多话的。”反正法律没这么规定。
说不通,宋守缘说了,要少说话多做事,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比这人要稳重。
宋妩岁都不想看到姜惊,一直都在笑,好烦,有那么开心吗?
今天的气温骤然下降,阴雨绵绵,冷空气往裤腿里钻,甚至钻进鼻腔,又痛又痒,连续几个喷嚏在车站响起。
接过纸巾,宋妩岁擦掉鼻涕后,“你家是不是批发纸巾的?”
答案有两个,是,不是。
姜惊回答了第三个,“你要进货啊?”
车站的椅子太悠久了,缝隙的灰尘和擦不掉的污垢,肉眼可见的脏。
宋妩岁有点难受,但穿得更干净的姜惊都没说什么,她也忍着。
“手机不要的话,吃的可以吧。”
起先说要给他买,他不要钱,但后面谁知道女生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临时又说什么都不要手机。
可能是猜到了,所以有心理负担。
她才发现姜惊隔壁座位多了塑料袋,被他提到两人中间,里面是话梅和水,还有面包。
“什么时候买的?”
姜惊手揣进冲锋衣的口袋里,“你买车票的时候。”
确实在排队的几分钟没看见人,她以为去上厕所了。
车站本来冷清,宋妩岁却感觉到有点热闹,身边的座位差不多都坐得有人
女生更多。
“你回去吧。”
“等你上车就走。”
听不懂她的潜台词吗?她想离这人远一点,受不了那么多打量的目光。
长得出众,气质出众,甚至与车站的布局格格不入,姜惊的脸很攻击人,眼睛又永远都很温柔。
“会不会有很多人追你?”
宋妩岁还是想问,班长都没姜惊好看,追他的人那么多,何况姜惊看起来更好欺负。
姜惊确实没想到这是宋妩岁会问的问题,愣了两秒才说,“没有。”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
感觉不太对,但宋妩岁显然不喜欢被反问,她又沉默,低头看自己换着翘动的脚尖。
“你身边也有人早恋啊?”姜惊换了语气。
也?
宋妩岁没有抬头,但背挺直,“对啊。”她也差点早恋,被拒绝了两次。
“看他们早恋,你有什么感觉?”
“好奇。”
“那你会不会早恋呢?”
宋妩岁张嘴,声音很小,“不会。”
两人之间只剩风声,她不确定谎言会不会被拆穿,稍稍瞥眼看旁边的男生。
姜惊的身板很直,睫毛下垂,遮住思考的眼。
“那是看上哪个小男生了?”
要不要反驳这句话,她撒了很多谎,到现在心里都没底。
没听到回答,姜惊恍然间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用力,砸出余响,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直皱眉头。还好女生低着头,看不见他的失态,调整好状态。
“大概能猜到你身边有人早恋。”
宋妩岁仰头看着男生,你怎么知道?
“你都写在脸上了。”姜惊摸摸耳朵,好像刚才听见的心跳是错觉。
哦,好吧。
“我想你可能在那个学校受了委屈。”姜惊说完了,明显感觉到宋妩岁变得僵硬,连小碎发都停止了摇摆。
看来是真的了。
“姜惊,你话多得让人讨厌。”
怎么否认,她不想撒谎了,应该也是真的,委屈吗?在学校,学习能有什么委屈的。
“我以为你有很多话想说。”
姜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没有,也没有受委屈。”
好吧,又被拒绝了。可能他已经触犯了宋妩岁划分的安全区域。
宋妩岁再次感觉到情绪快要边缘化,她站起来,来回踱步。
“姜惊。”
“其实我不是来玩的。”
今天真的是冷得动脚,她背着书包还是觉得冷,衣服穿得不厚。对比起姜惊,她穿得很土,很难看。
姜惊还是揣着手,表情没变,但好像又严肃起来,“宋妩岁。”
“我不是来玩的。”
“宋妩岁。”
“我真的……”
他握住女生的肩膀,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看着我。”
跌进琥珀深海,宋妩岁呼吸停滞了,可能是对方眼睛太漂亮,也可能是第一次离男生这么近,有点紧张。她安静下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重复那句话。
来不来玩,没所谓的其实。
“我们以前认识,现在因为你来而重逢,我很开心。”
姜惊放下手,还是低着腰,确保宋妩岁能把这句话听进去。
宋妩岁后退几步,又低着头,总觉得有很多人往这边看。
为什么总是低着头?
从前就算看见他,也是昂着头,斜眼看他,像只斗志昂扬的战斗鸡。
“你带笔了吗?”
大概率是带了,书包底盘都是墨水的印记。
宋妩岁翻出只黑笔,“你没买吗?”
接过笔,姜惊气笑了,“我们交换联系方式,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找我。”
“没有想说的。”
“……我,我有,我有想说的,行吧?”怎么会有人像ai客服一样。
“行。”宋妩岁伸出手。
“写在手上?”
“没带本子。”
笔尖刚接触到皮肤,宋妩岁往后缩手,“不好意思,有点痒。”
姜惊让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小鱼际偶尔会碰到宋妩岁的手背,冰,已经不能用凉来形容她手的温度,冰得他的手也有些抖。
“如果有人欺负你,那你就看着他,不说话就看着他。你不说话,看起来就很有气场。”
“没有人欺负我。”
“你的号码是多少?”
对方沉默。
“那你觉得的欺负是什么样的?”写的数字很快,他盖上笔帽,顺势就把笔揣进自己的衣兜里。
宋妩岁看见他的动作,脑袋出现空白,不知道该先提醒他,还是先回答,“没人打我。”
“孤立啊,难听的语言,让你难过的话和行为,都是欺负。”
宋妩岁收回手,还是感觉手背痒痒的,“这么多吗?”
姜惊不太想清楚她说的“多”是指欺负她的人多,还是欺负的范围多。
决定权在宋妩岁手里,她大概也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联系,没有拒绝他的号码,但拒绝给出号码。
警惕点好。
“时间快到了。”
离发车时间剩十分钟,司机用方言在候车大厅高喊。
宋妩岁不会道别。
姜惊把除了手机的袋子都给她,“好好照顾自己,凶一点,不要再给人欺负了。”
现在很好说话,看起来也可怜。
她磨磨蹭蹭都到车上,才回头,“我的笔。”
“下次见面,再还你。”
“记得你也答应我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