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翩翩回到表姨家时,表姨早已满脸堆笑站在门口,迎接景翩翩的归来。道:“孩子,这大宅院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想吃啥喝啥,尽管说,我不把你当外人,你也不要把自己当外人。”景翩翩道:“感谢表姨的收留之恩!”
表姨道:“看这闺女说的啥话!你能借住我家,是我们赖氏门户的福气,怎能说这外气话?”表姨把景翩翩让进屋,倒了茶水,接着问,“孩子平时做些什么女红?”景翩翩道:“孩儿不会这些,倒是能识书写字,断文断句。”表姨道:“哦——握笔才女呀,有涵养,懂规矩。我们赖家就喜爱这一类。”表姨脸上笑的很灿烂。景翩翩道:“感谢表姨的夸奖。怎么不见表姊妹兄弟呢?”
表姨道:“哦——忘记告诉闺女了,咱家是小盐商,在街面上有铺子,家里男丁们去铺里忙活了,有的看铺子,有的送盐,不常回来。”景翩翩没有再问什么,她借居表姨家,每天除了看书写字,生活倒是宁静,但心灵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十多天后,表姨过来坐到景翩翩的床边,拉住她的一只手,慈祥有加的拉起家常来。一会夸夸她懂礼节,一会又夸夸她长的俊俏,最后道:“闺女多大了?”景翩翩道:“刚刚十六岁。”表姨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表姨帮你介绍个又帅又本分的公子,行吗?”景翩翩脸羞的如一张红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表姨接着道:“我说的这个公子,是咱赖家的二公子。人长的帅气有才,干活经商,跑腿办事,麻麻利利一阵风,里里外外都是一把顶呱呱的好手。不过小时候贩盐赶车,被驴子踢瞎一只眼睛,浑身上下就这一个小毛病、小缺点。你若同意这门亲事,咱景赖两家在石鑫槐这层亲戚之上再加亲戚,可谓是亲上加亲,好上加好。”她边说边用手“啪啪”拍打着扫地榆木大门,“看看这大宅院,多结实,冬暖夏凉,你就是它未来的主人,你成盘腿坐着享福了。”
景翩翩边听边寻思:“你家二公子有多好!夸的像一朵铁树花似的,好像天下人都没有见过‘帅’是什么似的。”后来听到“独眼龙”三个字,她从内心立刻打了退堂鼓。暗自道:“罢、罢、罢,好鼻子好眼的,老娘我还相不上呢,更别说‘独眼龙’。”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借居在这赖府,已是很不容易了,怎能一口回绝呢?虽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始终没有把“不”字说出口。
表姨也有自己的看法,她认为她们赖家,有田有房有生意,吃不忧穿不愁,是十里八村的名望户。每天上门说亲的媒婆们,像过路的蚂蚁排成长队。不是你景翩翩长的俊,我当婆婆的首先反对。她见景翩翩脸红如纸,没有言语,内心便明白了八九分。猜到一定是对赖家二公子没意见。自古如此,凡是涉及到“爱”呀,“情”呀这等事,女方都要矜持一点,比男方慢半拍,没有明确反对就是同意。再说了,赖家这条件,也是打着灯笼难找呀。
表姨出了赖府,一会功夫便从铺子里把二公子叫回来了。进了门,表姨便高叫道:“二公子回来了!”意思是,先让景翩翩暗中偷偷看看赖府的二公子有多么的高大威猛、英俊帅气。
隔着窗子,景翩翩便看到二公子进了院。只见他身材魁梧如大树,举止粗犷似屠夫;浓眉红堂,喘息如虎;声如洪钟,旋风疾步。一看便知有使不完的劲,用不尽的力,绝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脸上的“坏眼”,用一块黑布蒙着,有几分恶煞。
景翩翩见此情景,心想:“与他同床共枕一生,还不如死了算了。”她立马暗暗闩了门,躺在床上“装死”。
不大一会儿,表姨上楼道:“翩翩,二公子刚才有事回来了,现在又走了。你看到了吧。”景翩翩道:“见过二公子哥了。现在我有点伤风头疼,可难受。”听说二公子又走了,景翩翩便开了门。表姨道:“怎么样?我看你们挺般配的。这年月,只要男人不惜力,女人持家细,将来就是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景翩翩见表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干脆说个明明白白,道:“我们不般配!”表姨愣了下,道:“为啥?”景翩翩道:“二公子高大威猛,是持家的好手。我却弱柳拂风,手无搏鸭之力,配不上二公子哥呀!”
表姨道:“你也看到了,我们赖家,有钱有地,有铺有业,不用你干活、做饭,只用在家整天坐着就行了。还干什么活呀!享福还来不及呢。”歇一会接着道,“你只要同意这们亲事,这个月就能完婚,三两年光景,你成美美气气当娘了,我也高高兴兴应奶奶了。”表姨说完,禁不住笑起来,双眼眯成两条细缝。
景翩翩听着表姨的话,内心很不舒服,很想呛她几句。可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她努力压着耐性脾气,道:“表姨,我配不上二公子哥。”表姨道:“孩子这话就不对了,你怎么配不上二公子了?识书懂礼,心底善良。他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依我看,论持家你不如他;论识字他不如你,彼此正好持平,很般配!”
景翩翩没在说话,默不做声。表姨坐在景翩翩床边,论天论地,比左比右,比上比下,劝了半个时辰仍未成效。景翩翩成了闷葫芦,死活不开瓢,她也没办法。最后表姨道:“这亲事,不能依你,表姨说般配就是般配。自古以来遵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建昌本地你没有父母高堂,我就是你的长辈,有这个义务。女人嘛,嫁给谁都是洗衣做饭生孩子,楼上楼下转宅子。嫁得好有碗饭,嫁得不好捡破烂。你就是嫁给皇上,日常生活,也是这几件事。”说罢,表姨走了,到门外,只听她低声自言道,“我这大把的银子,怎能白花了?”
这句话,还是让耳尖的景翩翩听到了,她内心马上凉一大截,原来石鑫槐把她当礼品卖给了赖家,收了黑钱拍拍屁股自己回吴门了。因为最爱,所以伤害最深;因为最信任,所以才欺骗得逞。现实生活给景翩翩设个局,开个大的玩笑,兜个大圈子,可她再也跳不出这个圈子了。现在的难题摆在景翩翩面前,同意亲事,就要与二公子婚配,拜堂成双;不同意亲事,还能在赖家待下去吗?景翩翩左右两难,进退维谷。
午饭后,表姨上楼来了,不用问,又是来劝说的。景翩翩捷足先登,道:“在表姨家住这么久了,给你找了不少麻烦,非常感谢表姨的知遇之恩。也知道你为我花了不少钱,费了不少事,但我会想办法给你们赖家弥补上的。二公子哥长得一表人才,我俩在一起不般配。我弱不禁风,不配给赖家当媳妇。”
“唉,唉——”表姨听着,连声叹气,怅然若失。最后道,“强扭的瓜不甜,强摘的花不香。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听这口气,似乎表姨对她是放任自流了。反倒致使景翩翩内心更加难受了,好似背个沉重的思想包袱,欲卸不能,欲放不下。成了一个卡在喉咙的“鱼骨头”,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话已至此,二人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表姨尴尬的坐一会就下楼了。景翩翩的内心如台风旋过,成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千头万绪来。她想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方横下一条心,宁可流浪、饿死,也不能再待在赖府了。
想好这一切,景翩翩内心似乎轻松了一点。此时她有百般感慨,万端情愁。她郁郁的拿起笔,饱蘸瘦墨,把这感慨情愁诉注笔端,写下这首无名诗:
高堂明珠磨难多,泉台有感泪婆娑。
一步蹋错终生错,悔不当初顺曹娥。
景翩翩写完,便轻声下楼,打算把心思告诉表姨,求得她的原谅,然后再慢慢弥补赖府的损失。当她走到一面窗子外时,听到里面有两个女人在轻声的说话。一个道:“这姑娘,我本打算给儿子婚配的,可惜她是个识书才女,死活不肯答应。只好请你来收留她了。”这是表姨的声音。另一个道:“我们青楼最爱这些会吟诗书画的才女了,她们这类人能勾住那些酸酸文人的魂,并且还能沽个好价钱。按你说的,长的漂亮又有才,我不用看了。你开个价,只要妥当,我直接带走。”这是老妪的声音,估计是青楼的老鸨。
表姨道:“在她身上,我花了不少银子,算是下了血本,按‘利滚利’也该多赚些。再说了,一日三餐,哪顿不要钱?你多给几个,别让我赔钱就好。”老妪道:“那是,那是!咋能让你亏钱呢?”
景翩翩听闻于此,怒火中烧,没想到满脸慈祥的表姨,竟然也是个见财忘义的无德之货。她怒而踢开虚掩之门,瞪着面前这两个人面兽心的“老婆婆”。道:“亏得你们两个想出如此下作的招数来!我用鲜血染红你们这座肮脏的赖府!”言毕,景翩翩顺手抄起门后的一根棍子,朝自己头顶猛力砸去,顿时鲜血直冒,红流满面。两个“老婆婆”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