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吴白扬 > 第16回 景翩翩情尽化香丘 郑之文剧演报冷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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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当年,景翩翩被石鑫槐骗至建昌,并卖给“表姨”。当景翩翩闻知表姨与老鸨的谈话后,她怒而踢门而入。并顺手抄起一根棍子,打破自己的头皮,鲜血直流,血染赖府,吓得两个“老婆婆”都不知所措。

还是老鸨识多见广,见此场合,立马道:“孩子,你这是何苦呢?怎么能如此作践自己?”老鸨性情坦然,温和有加,边说边拉景翩翩坐下来。表姨眼中有神,她马上找些止血药给景翩翩涂到伤口上,做了简单的包扎。老鸨接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自古都是这样。人没有长胜将军,也没有永远背运的倒霉蛋。你吃一堑要长一智,从哪跌倒了从哪爬起来。当初是哪个坏人坑害了你,你将来找哪个人报仇雪恨去。这赖府供你吃、供你喝,他们也是下了血本的,便宜他们也没占一分,好处也没落到一粒,你说让赖府白白赔这么多钱,良心上过得去吗?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一把汗水一把辛酸赚来的。”

老鸨给景翩翩倒了一杯水,接着道:“依我看,孩子你成跟着我走了。当初赖府花的钱,我会如数替你给补上,让你在良心上也不亏欠他们。入了青楼这一道,来钱快,也来钱容易。像咱们这些手无抓鸡之力的女人,不能科考,不能当官,再不讨好男人赚几个钱,还能养活自己吗?”

老鸨喝口水,润润喉接着道:“像你长这么俊的孩子,三年五载就能赚个金山。等你有钱了,什么报仇,什么雪恨,那都不是个事。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等你有钱了,谁都是你可以使唤和利用的工具,随喊随到,随用随扔。谁敢不听你姑奶奶的话,那他就是跟自己的钱过不去。到那时,你就可以坐着八抬大轿,唤着仆婢,大摇大摆回吴门报仇了,把当初失去的面子全要回来,光宗耀祖还用说吗?常言说的好,‘笑贫不笑娼’,谁能亲自问问你,你这钱是哪赚来的?什么法子赚的?一个耳光子打上去,让他的嘴巴歪到耳朵根。”表姨在边上帮腔道:“说的真有理!说的真对!自古是‘笑贫不笑娼,没钱泪汪汪’。”

老鸨又接着道:“就目前来说,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给赖府当儿媳,要么跟我去青楼。你在建昌人生地不熟,其它的路子都走不通。你若跟我走,有什么麻烦事,有我帮你顶着,地痞无赖也不敢怎么欺负你。在青楼里赚得钵满盆盈的人,天下太多了。像秦淮誉满天下的金陵十二钗,那个不是富甲一方?人有钱了,交际也会广起来,出入车马,在亲朋好友面前也有面子,生活也会有滋有味。听说你还识文断句,吟诗绘画,样样精通,那正得文人下怀。说不了还能找到一个文质彬彬的如意郎君呢!不是当大官就是大商人,非富即贵。”

因为提到了“金陵十二钗”,王稚登、马湘兰二人看到此都哈哈笑起来。王稚登道:“接着看,接着看。”二人又认真的接着往下看。

表姨听老鸨不说话了,她便开了言,道:“翩翩是个聪明的孩子,有见地,有主见。听了这么多大道理,心里肯定也敞亮了许多,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

景翩翩终始坐着,静静的听着,没有插一言一语。在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什么呢?

老鸨这时站起来,道:“不早了,我也该回了。”她试探性的抓住景翩翩的一只手,意思是让她跟着自己走。景翩翩没有过多的反抗,也没有过多的挣扎,便跟着她走了。出了门,老鸨又道,“告诉你家赖老爷,你们曾经的花销,我一个子也不会少,会全部给你们补足。”就要分别了,表姨也道:“孩子,赖府永远是你的家,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我们都欢迎你!”

从此,景翩翩步入风尘,开始了另一番生活。

景翩翩一步步沦落风尘,是她自己愿意的吗?不是;是被表姨逼上梁山的吗?也不是;是被老鸨引诱欺骗入尘的吗?更不是。但与这些人事都脱不了关系,与这个“视女人为衣裳”的可恶年代脱不了关系。

老鸨知道景翩翩是才女,懂文识句,故而在青楼给她独辟一室。平时,景翩翩可以舞文弄墨、吟诗作画,也常有文人、学士造访闺阁,景翩翩仅是以字画相送,从未让来客越雷池半步。这些客人都是“老油条”,“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谁也不愿在她身上花大价钱,当然老鸨的收入也不高。

久之,老鸨内心不高兴了,她把景翩翩买来,是把她当摇钱树培养的,青春短暂,岁月易逝,岂能整日这样耗下去?别说赚钱,能赚回本金就不错了。可是,老鸨见识过景翩翩的火爆脾气,怒起来敢自绝生命,她怕人财两空,做个折本的买卖。所以整天是满脸堆笑,想方设法讨好她、稳住她。暗地里老鸨却想出另一招,何不找个有钱的买家,抬高价钱转个手,不仅能打发走这个“扎手货”,还能好好赚她一把?”自从有这个想法后,老鸨整日托人去外面物色有钱的大官人。

这年七夕,突然有一位谦谦公子造访。只见此人一身文质,彬彬有礼,言语文绉,举止有序。单看身影,景翩翩便知是建昌文士梅子庚。梅子瘐此前曾多次造访景翩翩,彼此之间常用吟诗互答,给对方留下了良好的印像。正逢七夕,他又来了,刚进门,梅子庚便吟诵道:

岁岁有七夕,居户陪子妻。

独来舍家小,莫怪访卿迟。

牛织轻予笑,名誉抛风里。

一心两分离,只因魂在此。

景翩翩马上招呼梅公子坐下,听着他吟出的诗句,她也用吟诗作答道:

双七复双七,岁岁有今夕。

闻郎来看奴,泪花淌成溪。

皆夸牛织纯,未若妾心痴。

低声拂袖问,何时成连理?

二人彼此互看一眼,会心的笑了。坐定后,梅子庚道:“惊鸿妹妹才识非凡,且貌美绝伦,堪称当世海棠李易安,我很佩服,也非常满意。既然妹妹也问了‘何时成连理’,那我现在告诉你,年内我一定把你从青楼赎出来,娶你回家。”听到这句话,景翩翩高兴极了。她先是给梅子庚一个熊抱,蜻蜓点水般在他脸上啄一下。然后眉飞色舞的跳起来,舞着她那如藕的双臂,如一只彩蝶,翩跹而动,旋到门外。她大声喊道:“你们都听着,梅子庚要娶我了!梅子庚要娶我了!我以后就有家了!”

这么大动静,正好被楼下的老鸨听到。她走出来,朝楼上望来,道:“翩翩,谁要娶你呀?”景翩翩随声答道:“我的梅子庚哥哥呀!”老鸨道:“祝贺你找到如意郎君。”景翩翩谢过老鸨,便回屋了。她随手从妆匣中取出一枚香囊,亲手给梅子庚系于腰间。道: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梅子庚也是有备而来,顺手从袖中取出一幅“玉质明月珰”,亲手给景翩翩安装于耳垂上。道: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二人彼此送了定情信物,用如此简单的方式确立了婚约。二人一边饮茶叙旧,一边共赏夜月,不觉到了亥时。梅子庚要离开了,景翩翩亲自送他下楼。

在楼下,老鸨也满脸堆笑迎出来。望着谦谦君子梅子庚,道:“翩翩可是个有才有德的好孩子,你要好好待她呀!以后常来,以后常来。”她紧走几步,借着灯光看到梅子庚的袍衣是用粗布缝制的,没有绸缎那么悦目。

老鸨送走梅子庚后,自个回了屋。望着那如豆的灯火,心思道:“一个穷书生,穿着粗布衣,愿意花大价钱赎出景翩翩吗?我若要的少了,这是个折本买卖;我若要的多了,他哭穷拿不出来。到那时,景翩翩寻死觅活的,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夜长梦多,先下手……不如……不如找个富商,出手阔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