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盘算到后半夜,把建昌有头有面的富商、大贾筛个遍,最后想到丁长发。
丁长发是闽西建宁籍富贾,长期在建昌做生意。人是粗了点,没什么文化,可是在生意上懂得投机钻营,是一把好手。没几载功夫,他积攒钱财无数,成为建昌周边数一数二的“殷实户”。
次日早饭后,老鸨便来到丁长发的府上。说明来意后,丁长发问:“我常去你家青楼,怎么没见过她呀?这女子长的怎么样?俊俏吗?”老鸨道:“大官人整日忙生意,有半年没有去我家了吧。这娘们长相标志,外貌水灵,可谓是万里挑一,你左右都相不掉,尽管放心。”听到此,丁长发才突然想起来,确实有好久没有去青楼耍了。他有点想流口涎。道:“这女子喜欢什么东西?我先顺便给她捎去点,第一次见面,要先打动她的心,以后就好融通、好办事了。”老鸨道:“这孩子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吟诗绘画,喜欢与文人雅士相交往。”
丁长发心中一沉,有点不高兴了。道:“老鸨你这不是来耍人的嘛,明知我丁长发是个不能识文断句的‘大老粗’,还要让我与她结交,这不是让我难堪吗?”老鸨见此情景,解释道:“民间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说,你这‘大老粗’就不想尝尝‘天鹅肉’?”丁长发道:“谁都想吃天鹅肉,可是相差天地之遥,看看这距离,就没有信心了,也不想吃了。”老鸨道:“你真是没骨气!甭管这些皮外事,你先去看看人。如果看不上人,啥话不提;若能看上人,我帮你想办法,把白天鹅从天上拽下来,让你闻到惺、吃到肉、喝到汤。”
丁长发没再说啥,他在老鸨的怂恿和带领下,很快到了景翩翩楼下。老鸨把他拉到客堂道:“她在楼上,你上楼后见了她,什么话也不要说,仅是给她温情的摆一摆手,双目含情的笑一笑,稍稍留下一点印象,就下楼。”丁长发站在铜镜前,左照照,右照照,一会捋一捋头发,一会正一正衣冠,上掸掸,下捏捏。梳子蘸水把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油光可鉴。然后上了楼。此时,景翩翩正手握毛笔,低头沉思。心是默念着她的梅郎,不觉提笔写下这首思念梅子庚的《闺思》诗:
萧吹静阁晚含情,片片飞花映日晴。
寥寂旧痕双对枕,短长歌曲几调筝。
桥垂绿柳侵眉淡,榻绕红云拂袖轻。
遥望四山青极目,销魂暗处乱啼莺。
她写完后,端坐案旁,时而远望,时而俯观。显出了百般愁端。
丁长发装作没事的样子,在楼上转一圈。路过景翩翩门前,看到她正在宁思远望。丁长发朝她嫣然笑一笑,然后温情的摆一摆手,没有言语就下楼了。径直进了客堂,对老鸨道:“这娘们真俊!看了使人腿软!你得帮我想想办法,把她弄到手。”说着从袖中掏出些许碎银子置于案上,“这是点小意思,请笑纳。”
老鸨看到这一幕,内心乐开了花,高兴的合不拢嘴巴。招呼丁长发坐下,道:“你见到了,这孩子人俊,价格也不菲呀!你舍得那银子吗?”丁长发道:“你这不是笑话我嘛,我什么时候在女人身上吝啬过银子?只要是我丁某人看中的女人,我用钱砸酸她的牙,让她酸的合不拢口。”老鸨笑道:“有大官人这句话,我就是吃了定心丸,什么都有了。”老鸨给丁长发递了茶,然后接着道,“这孩子只倾慕文人、学士,不喜‘大老粗’,‘爆发户’。但是,你要听我的安排,必能把她娶到手。”听到此,丁长发把椅子往前拉一拉,靠老鸨更近了,道:“什么法子?快快说来。”老鸨喝口茶,道:“看把你急的,没有当过新郎官似的。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性急喝不了热稀饭’,要慢慢来,小火慢温,火候倒了,自然水到渠成,手到擒拿。”
丁长发插话道:“你就快快说咋办吧,我按你说的办就是了,别给我绕这么多圈子。事成了,银子会把你伺候的顺心顺意。”老鸨面带笑容,乐的大板牙都露出来了。道:“从今起你就是江南才子,进士及第,家才万贯,彬彬有礼。要依照我的安排,有筹划的来见景翩翩。并且每次来,不仅不能空手,还要坐八抬大轿,彰显身尊。”
二人又说些其它事,丁长发便悄悄回了。别时,老鸨道:“三日后,你坐着轿来,同时带着当年中进士的皇榜。”丁长发先是愣了一下,马上脑袋转过圈来。高声回道:“你就放心好了!我当年中进士的皇榜还在家里箱匣中好好保存着呢。”这明显是让景翩翩听的。其实,丁长发也想好了法子,他打算高价购一块上乘的黄绢布,找个秀才执笔书写,便大功告成。
老鸨不敢停留,看丁长发已远去,便来到景翩翩住处。坐下与她拉起家长来,道:“闺女,你也老大不小了,世上哪有不出嫁的女人?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将来有个好归宿,比啥都强。知道你识书知理,中意文人学士,我手边正好有个这样的公子,他一定合你的心意。一来他家是生意出身,富甲一方;二来这个公子有功名,是进士及第,文识渊博,是江南少有的才子。”
景翩翩道:“我已经有意中人了,非梅子庚不嫁,已经誓过婚约了。”老鸨道:“孩子,听话!女人嘛,嫁给谁都是一样的事。所以,选择穷家与富家就完全不一样了。选了穷家,你吃糠咽菜一辈子,到老了也没见过珠光宝气,绫罗绸缎;选了富人,那是人前风光,人后畅想,绢帛尽用,三餐膏粱。”老鸨故意想压低梅子庚,接着道,“你说的那个穷书生,我见过,穿的是粗布衣,面有菜色,哪比得上进士身份?”景翩翩知道她扭不过老鸨,故没再说什么,但内心仍很坚决。老鸨站起来,命令似的道:“三日后你们见个面再说。”然后下楼了。
第三日早饭后,丁长发坐着八抬大轿,在仆人的簇拥下来见景翩翩。只见他一袭年青公子打扮,头发梳的风吹般顺畅,脸面修的光滑干净,袍正冠端,一尘不染。一手还拿着折扇,一摇两摆的打着苍蝇。下了轿,对轿夫道:“愣着干哈,还不快快把这礼物搬到客堂?”
仆人们这才忙着开始把礼品从轿上搬下来,并规整的放到堂厅里,一堆堆,一摞摞,一件件,一宗宗。有的精细,有的精致,有的明亮,有的耀眼。粗略算下来有十多类,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老鸨喜出望外的站在客堂,满面红光,口中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声。丁长发显得越发欢快,满脸春光,满面悦色,满目憧憬。他站在老鸨身边,介绍道:“这是绫罗绸缎,这是玉蜀珠佩,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专门孝敬您这位大恩人的。这是上乘文房四宝,宋版《文苑英华》全套,裙袍丝缕,专门送给景翩翩的。”边说边用手扒拉开让老鸨看。
老鸨双眼睁得大大的,恍若一对夜明珠,照耀着这件件礼物,放射出熠熠光芒,舍不得移开。她边看边道:“看看,看看!大官人真是大手笔呀,不简单!不简单呀!出手这么阔绰,一看便知是成大事的人,叫我怎么夸奖你呢。”她看仆人们搬完了,便接着道,“你拿着这些文房四宝、裙袍丝缕,皇榜,跟我一起上楼见景翩翩。”
景翩翩开了门,二人入室坐定。老鸨拉开话匣子,道:“翩翩,这位大官人,姓丁名长发,前几天我给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大官人可是建昌第一富户,生意遍布江南。他为人正直,结交友善,并且是进士及第,文识渊博,是舞文弄墨的行家,不知要比你心仪的那位穷书生强多少倍。”然后站起来道,“我还有点别的事去忙,你们俩个先一起聊聊,加深下认识了解。”说着便关门离开了。
景翩翩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孩子,虽然成年,但阅历尚浅,哪能八面玲珑的应付这场合?她只能是低下头,沉默不语。被动的听候别人的“演说”。
丁长发是生意上的“老道人”,也是情场“老油条”,知道说什么能打动人,做什么能感化人。他喧宾夺主占据了主动权,先给景翩翩倒了一杯温茶,并含情脉脉的送于她手中。道:“卿的身世,我也道听途说一些,可谓是个苦命人。咱俩个也算是同病相连,患难与共。卿是双亲早亡,沦落成青楼女;我是双亲早故,沦为孤儿,在乡亲们的义助下,苦读四书五经多年,才高中进士及第。先是在京都、留都做官多载,赚到家底后,开始从商,这么多年摸爬滚打,终于闯出一片新天地。在建昌这地方,没有比我再富有的人了。”说着,丁长发取出皇榜,展开让景翩翩看。
景翩翩偷偷瞥一眼。她没有见过真正的皇榜,也无法识别真假。只见眼前的“皇榜”,做工精细,用料讲究,墨迹不凡,功力深厚。不觉有丝丝心动。心思道:“此人外貌长的有点‘粗本’、‘老成’,虽堪当父辈,但进士及第是真的,要不哪来的皇榜呢?”
丁长发也是个细心人,他看到景翩翩偷窥了皇榜,马上双手捧着递给她。接着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咱俩既然都是‘苦出身’,都是‘识字人’,当然命运相同,惺惺相惜。想必定会话语投机,心灵相通。卿若能与我结为同心连理,我主外,好好赚钱;卿主内,好好习文。咱两两互牵,举案齐眉,一文一武,一雅一俗,家业定能兴旺发达。以后的红火日字,那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每日除了吟诗绘画,就是绘画吟诗。”丁长发说着,打开文房四宝,摊于案上。接着道,“这是哥哥初次与你相见的‘见面礼’,请妹妹笑纳!”
丁长发说话是越来越近呀,彼此称呼也改变了。景翩翩又是偷偷瞥几眼这文房四宝,正好被丁长发捕捉。他接着道:“送给妹妹的这‘四宝’,分别是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均是地道的上乘之品。”丁长发言毕,便展纸研墨,提笔写下“诚信”二字。仅从这二字功力来看,丁长发不愧是进士及第,学士出身,笔法老成,游刃有余。其实,丁长发也只会书写这两个字,他是商人,若没有这“诚信”二字做根基,能让生意红火吗?所以,他平时没事了,多练写这两个字,借此在商友面前炫笔。
景翩翩看着这功力不凡的“诚信”二字,对丁长发的文识水平是深信不疑。她慢慢扭过头来,细心端祥着。这细微之举,全被丁长发暗察于心。他伸手展开这裙袍丝楼,接着又道:“妹妹远行千里,来到建昌,哥哥只能用这些薄礼给妹妹接风洗尘了。妹妹若愿与哥哥结为连理,明年咱就回吴门,把妹妹家的大宅院好好整修一番。回吴门居住,比建昌好多了。难道妹妹就不想回吴门吗?”他边说边把这些裙袍丝楼展开,送到景翩翩的手中。
常言说‘金家银家,不如自己的穷家’,景翩翩孤身在外,时刻都想着回家。可是她敢回吗?她不知道吕老爷早已化为粪土。于是道:“穷家难舍,故土难离。妹妹若回吴门,有人欺负我,哥哥会出手相救吗?”丁长发从这话中听出了其中的玄妙来。一则,景翩翩似乎有所心动,不再坚持她的梅子庚;二则她也确实想回吴门老家,只怕有人欺负她,这其中定有隐情。但身为男人,岂能不仗义执言,保护弱小?何况是自己心仪的女人。丁长发拍拍胸脯回道:“妹妹与哥哥结为同心后,第一时间,哥哥带你回吴门老家去。不要说谁敢欺负你,就算是谁敢动你一根毫毛,我跟他没完!我有多个同年在留都任职,关系铁板一般。三言两语,就能让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得到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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