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吴白扬 > 第17回 薛素素激将促假恋 沈德符强娶成真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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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王稚登、马湘兰在郑之文的邀请下,去白门观看新编杂剧《白练裙》。二人越看越不得劲,因为这个杂剧是专门来讽刺和调侃马、王二人的风流韵事、床底之欢。王稚登实在是忍无可忍,伸腿踢翻一张凳子,有雷霆万发之势。

原来,当年郑之文科考失意,在心情郁闷之时游荡到幽兰馆找马湘兰解闷,巧遇王稚登赴京编修大明国史前与马湘兰道别。马湘兰看郑之文是个乳臭味干的孩子,未把他放到主要位置,在接待上倾心于王稚登,而冷落了郑之文,因此多有得罪。多年后,郑之文找到旧友昊非熊联袂编写了《白练裙》杂剧,借此来冷嘲热讽王稚登、马湘兰二人。

当王稚登正要发火,马湘兰用脚轻轻碰碰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必给庸俗人一般见识呢?”然后朝所有观众们嫣然一笑,拉着王稚登悄悄的离剧场而去。

郑之文料想王稚登、马湘兰看到剧中那戏谑的一幕时,定会大闹剧场。他正好借此机会,让白门远近的文人墨客围看二人的笑话,同时也识破王稚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可惜这场“小把戏”被马湘兰及时识破。

当王稚登、马湘兰二人既没闹、也没生气,且彬彬有礼离开剧场时,所有在场的文人墨客,都被马湘兰这种博大的胸襟和超高的处事智慧所折服,无不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同时,观众们把眼光齐刷刷的对准了郑之文,都认为他是个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之人。郑之文看着这架势,反倒很不好意思,脸红耳热的低下了头。真可谓是‘羞人如羞己,羞不住别人羞自己’。

马、王二人回幽兰馆的途中,在桃叶古渡口遇到了薛素素。薛素素看到马湘兰二人坐着渡船朝自己驶来,没靠岸便快言快语道:“姐姐、哥哥二人是去哪里闲逛了?”接着指着河水,笑着道,“双双倒影羡鱼情,引得它们乱扑腾。”马湘兰答回敬道:“妹妹今日心情很好嘛!要不然怎能出口成章?在渡口等心上人?”薛素素道:“没呢,就是来逛逛。恰巧遇到了哥哥、姐姐。”然后,她转了话题道,“伯谷哥哥,我近来写好了诗集《南游草》,等着你帮我写序斧正呢!”王稚登满口应承道:“多时不见,润娘进步很大呀!竟然出诗集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写序嘛,没问题。”

三人在渡亭里又聊些无关之言,便分了。王稚登把马湘兰送回幽兰馆,稍事休息后,他安顿好马湘兰,便告别幽兰馆,朝怡香阁而去。王稚登在去怡香阁的途是,遇到了他的半个老乡于玉嘉。

于玉嘉是金坛人,距王稚登的家乡长洲大约有二百里路。于玉嘉之弟于玉立是万历初年进士,曾官授刑部主事,后调任员外郎。他为人刚直不阿,敢于直言。当年巡抚魏学曾遭冤狱,满朝官员都知其冤却无人敢直陈皇上。于玉立得知实情后,亲自上疏朝廷,魏学曾才得以平反昭雪。从此,于玉立名声满朝尽知,美誉传遍江南。后来,因谏言陛下“宠幸贵妃,宴逸无度”,被皇上革职回乡。王稚登慕其德名,曾亲自上门与于玉立倾心长谈,成为挚交。后来渐渐与于玉嘉也成为好友。

他乡遇故交,是分外高兴之事。王稚登开口便道:“久违了,于大人!贤弟含冤革职在家,现在心情好多了吧。”于玉嘉道:“他因弹劾朝廷被革,那是自作自受,皇上是他弹劾的人?古人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听着好听,那是糊弄鬼的,做起来可就难了!细思此话,实则是诓骗之言,谁依此做事,谁就栽大跟头。弹劾当今皇上,舍弟能活着回来已是天大的幸运了!还有何求?人呀,都是这样,乌鸦落到煤堆上——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皇上也不例外。俗话说‘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舍弟在家无官一身轻,整日与一帮同年文人在一起谈天论地,别有一番滋味。”

王稚登道:“好久没有与贤弟坐聊了,甚是想念。”他朝前挥挥手道,“于大人没有关紧事,跟我一起去怡香阁找薛素素喝茶去。”于玉嘉早闻薛素素之名,听说要去找薛素素,心底直痒痒。他便跟着王稚登一起去了怡香阁。

一会功夫二人便到了怡香阁。薛素素听到王稚登的声音,喜出望外,麻雀似的蹦蹦跳跳开了门,把二人迎接入室。刚刚坐定还未开口闲聊,薛素素用煮茶的功夫,站起来摆着手势便吟道:

良夜思君归不归,孤灯照客影微微。

携来独枕谁相问,明月空庭泪湿帷。

王稚登听着,知道素素在埋怨他登门造访的次数太少了。于是惭愧的道:“自从润娘从西南蛮地回来后,我来怡香阁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三两个月见不到我的人。不是不想来、不愿来,而是确实没有闲工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顺心事、烦心事,一股脑的往外蹦,给我缠得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作为挚交,内心实在惭愧,对不起润娘,抱歉,抱歉!”说着便双手抱拳,流露出恳切之情。薛素素故意没接话茬,而是给二人满了茶,又吟起一首诗来:

好鸟鸣高树,斜阳下远山。

门前无客过,数酌自酡颜。

王稚登辩解道:“独酌孤独,自饮寂寞,听了就令人感怀不已!伯谷兄已经检讨过自己错了,不要抓住一件事,咬住不放嘛。我亲自给润娘满茶,算是道歉。”王稚登刚满了茶,薛素素接着第三次吟道:

香尝花下酒,翠掩竹间扉。

独自看鸥鸟,悠然无是非。

王稚登自解道:“是呀,客人、朋友来少了,寂寞增加了,是非自然就少了。所有天下事,都有两个方面,有坏处就有好处,有好处就有坏处,但不能说‘一无是处’。”薛素素听着,这才高兴了不少。王稚登看素素开颜了,自己也笑起来。

薛素素这才道:“伯谷哥哥,刚才这三首诗,是我前些日子闲坐无事时写的。寄托我那思念彷徨的心情。第一首叫《怀人诗》,第二、三首都叫《独斟》,总体感觉怎么样?”王稚登道:“润娘先把诗放一边,现在把身边的这位于大人给你介绍下吧。”王稚登边说边用手轻轻拍着于玉嘉的肩膀道,“于大人字玉嘉,实名褒甫,是咱江南金坛人。他为友真诚,为人正派,为事朴直,是我的好朋友。今日正好闲来无事,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薛素素道:“那是,那是。爱屋及乌,伯谷哥哥的好朋友,也是我薛素素的好朋友。”然后面于玉嘉道,“很高兴与于大人相识,以后要常来怡香阁做客呀。”素素说着,又给于玉嘉满了茶。于玉嘉道:“润娘大名,早已赫赫海内,文力武功更是羞煞须眉。第一次荣登怡香阁,即被润娘你这功力绝伦的诗文所震撼!不愧为侠女、才女、奇女!真乃实至名归。”薛素素笑道:“谢谢于大人褒奖。素素徒有虚名,如此高褒,受之有愧!你们用茶,你们用茶。”她边说边去书房,取来她早已写好的诗集《南游草》,回到王稚登身边。微笑着道:“伯谷哥哥是大手笔,帮我写个序。这诗集就扬名值钱了。”

王稚登接了,仔细阅起来。边看边赞叹道:“润娘手笔越来越娴熟老道了,妙笔生花,字字珠玑,真是一字千金,斐然成章。”然后,他向素素要了笔墨,茶台作案,便作起序来。素素与于玉嘉二人,围于左右,倾身歪着脑袋,聚精会神看王稚登写。

王稚登文思泉涌,一气呵成,中途没有片刻歇笔。似乎文章早已摆好潜藏于脑袋中,只等需要时顺手抄下来就行了。素素从头至尾读着他写的序,心中甚是崇拜,恨不得成为王稚登的影子。最后她道:“看完伯谷哥哥的华章,我薛素素的文章,可以扔掉了。”

王稚登批判道:“这是什么话?俗话说‘一文一世界,一人一风景’,一千个人能写出一千种不同味道的文章来。各有特色,各有所长。绝对不会千篇一律,除非彼此互相‘抄袭’。”素素呵呵笑道:“伯谷哥哥这么一说,反倒心中有信心了。喝茶,喝茶。”

王稚登、于玉嘉二人又坐了一个时辰便要告辞了。薛素素找个理由把王稚登叫到内室,轻声问道:“伯谷哥哥,难道就不想把我赎出贱籍,据为己有?”说毕,素素脸上泛起了红晕,她有点渴望,也有点难为情,更有点不好意思,这大胆表现,很有侠士风骨。

王稚登道:“润娘所言极是,可我们王家是长洲大户,人口众多,尊辈长老无数,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呀!我若能当家作主,早把润娘娶回家了,还用你提醒我吗?”说完叹口气,接着感慨道,“人生在世呀,有多少事是想做却做不了的,留下无穷的遗憾;有多少事是不想做,却被迫无奈而做的,留下无尽的感叹。人生不易,难呀,难呀!”

薛素素没有再说啥,二人装作没事似的从里间走出来。素素大声道:“伯谷哥哥这一走,再来时也许树叶就绿了,大忙人,见一次面不容易呀!”王稚登道:“润娘这话把我调侃的脸都红了。争取时日不长就来看润娘。”他说着,便与于玉嘉到了门口。

薛素素破例主动与王稚登握手道别,在握手的瞬间,她把一张揉皱的小纸团乘机塞进王稚登的手窝子里。

王稚登、于玉嘉二人告别怡香阁后,一起在秦淮古道上边走边谈。王稚登手中攥着纸团,他猜到素素会给他写些啥。趁于玉嘉不注意时,他偷偷展开看一眼,原来上面是一首《摘瓜》小诗:

春花秋黄落,短短数个月。

瓜熟君未取,恐上他人桌。

王稚登看完,立马又攥于手中。心中暗自嗟叹。其实,这个细小的举动早被于玉嘉看在眼中,记在心上,他断定是薛素素给王稚登写有什么感情事,既然未说明,于玉嘉也只好装作不知道。二人在桃叶渡一水一陆,也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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