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旋转门无声地转动,将江念初被反贪局带走的最后一丝身影吞没。
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里,只剩下江临川和陈默,以及那份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砰!”
陈默的拳头狠狠砸在酒店冰冷的罗马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坚硬的石柱表面竟被砸出了细微的裂纹!
他双眼赤红,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锁链即将崩断的凶兽,浑身散发着择人而噬的狂暴杀气。
“反了!这他娘的是要造反了!”
陈默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首长!
我这就打电话!
让‘山鹰’带人过来!
把汉东这破地方给老子围了!
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小姐一根头发!”
他猛地掏出那个特制的加密卫星电话,布满老茧的手指就要按下那个足以在汉东掀起惊涛骇浪的紧急联络号码。
“陈默!”
一声低喝,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如同冰水浇在滚烫的烙铁上。
江临川的手,再次稳稳地按在了陈默紧握着电话、青筋暴起的手腕上。
陈默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和不解:
“首长?!
他们……他们这是蹬鼻子上脸啊!
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小姐她……”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对上了江临川的眼睛。
那双平日里温和、深邃,饱含对孙女慈爱的眼睛,此刻如同西伯利亚万年不化的寒冰,幽深得望不见底。
一股久违的、仿佛来自尸山血海、浸透着铁与血的恐怖寒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陈默全身!
那是陈默追随江临川纵横捭阖、经历无数生死考验时才感受过的压力!
是久经沙场、执掌生杀大权者最本源的威压!
陈默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狂怒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所有未出口的咆哮都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他下意识地挺直身体,如同士兵面对最高统帅,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无声的服从,紧紧闭上了嘴。
江临川眼中的寒意并未褪去,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拷问:
“我在西方待了半个多世纪,
听得最多的,就是鹰酱那帮人,还有那些跟着摇旗呐喊的喽啰们,整天聒噪!
他们说夏国是什么?
说我们封建!
专制!
迂腐!
说我们不讲规矩!
无法无天!”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陈默的灵魂深处:
“你呢?陈默!
你刚刚在做什么?
你张口就要调兵围城!
以势压人!
无法无天!
你告诉我,你刚刚那副样子,和鹰酱那群王八蛋嘴里描述的、他们想要强加给夏国的‘刻板印象’,有什么两样?!”
“我……”陈默的脸瞬间涨红,额头渗出冷汗,在江临川那沉重如山的目光逼视下,
羞愧地低下了头,声音带着巨大的委屈和不甘,“首长……我……我就是气不过!
他们这都欺负到您头上来了!
欺负到小姐头上了!
难道……难道咱们就该忍气吞声,任人宰割吗?”
“忍气吞声?任人宰割?”江临川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声音斩钉截铁,“当然不!
我江临川的孙女,岂是任人欺凌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如同精密的机械般冷静:
“但反击,要讲方法!
讲规矩!
你刚刚想干什么?
用特权压人?
用武力逼宫?
逼反贪局放人?
那叫反击吗?
那叫落人口实!
那叫授人以柄!”
江临川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经看到了陈默行动后的恶果:
“你信不信,你今天晚上敢调一个人进汉东,明天,不!今天晚上!
全世界的媒体就会铺天盖地地报道!
‘神秘外国巨鳄动用私人武装,干涉夏国司法独立!
其孙女涉嫌间谍案,恐有惊天隐情!’
他们会把污水成吨成吨地泼到我孙女身上!
泼到夏国身上!
到那时,黑的也成了白的!
假的也成了真的!
我孙女就算清清白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这是在帮她?
你这是在亲手把她推进万丈深渊!”
陈默浑身剧震,如同被当头棒喝!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后怕和醒悟。
他只想着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却完全忽略了这背后可能引发的政治风暴和舆论漩涡,
那后果,绝不是他们能承受的,更会彻底毁掉小姐的清白!
“那……那怎么办?首长!”陈默的声音带着急切和茫然。
“按规矩来!”江临川的声音沉稳如山,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笃定,“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
他们要证据,我们就给他们证据!
我江临川行得正,坐得直!
我孙女江念初,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经得起任何调查!”
他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坚定的光芒:
“我要我的孙女,堂堂正正、干干净净地从反贪局的大门走出来!
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是谁在滥用职权,是谁在公报私仇!
所以,他们出什么招,我们都接着!
用最堂堂正正的阳谋,击碎他们所有卑劣的阴谋!”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和焦躁,重重点头:
“是!首长!
我明白了!”
他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我这就动用所有资源去查!
查清楚是哪个王八蛋下的令!
查清楚侯亮平背后还有谁!”
“嗯。”江临川微微颔首,眼中寒意依旧未散,“去吧。
记住,要证据,要实锤。
不要打草惊蛇。”
市委大楼,市长办公室。
“啪嚓!”
一个精致的景德镇瓷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反了天了!侯亮平他想干什么?!
谁给他的权力抓孙连成?!
还查封办公室?!
谁给他的胆子?!”
李达康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对着刚刚汇报完情况的秘书咆哮。
秘书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李达康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孙连成贪污?
他孙连成有那个胆子吗?!
他抽屉里除了几盒破牛奶还有什么?!
啊?!
就算他真贪了,现在能抓吗?!”
他眼中喷着怒火,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丁义珍跑了!
留下多少烂摊子?!
大风厂工人天天堵门!
棚户区改造拖了多久?!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肯砸钱、能解决问题的江临川,项目刚有点眉目!
全指望着孙连成这个还算熟悉情况的老黄牛去擦屁股!
去协调!
去落实!
侯亮平倒好!
直接把人给我抓了!
办公室封了!
项目停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
是要把光明区彻底搞垮?!
是要把我李达康架在火上烤吗?!”
巨大的危机感笼罩着李达康。
他仿佛已经看到,连续两位光明区项目主管(丁义珍潜逃,孙连成被抓)出事,
那些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投资商、合作方会如何惊恐地撤资逃离!
他呕心沥血推动的“光明峰”项目,他仕途上最大的政绩工程,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高育良!”李达康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刻骨的恨意和笃定,“一定是高育良!
一定是他的汉大帮!”
他认定了这是报复!
是对他雷厉风行处理陈清泉(祁同伟表弟)的凶狠反扑!
反贪局局长侯亮平是高育良的得意门生,没有高育良的默许甚至授意,侯亮平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动他李达康手下关键的执行区长?
这分明就是砍掉他的臂膀,向他李达康宣战!
“好!好得很!”李达康怒极反笑,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狠厉,“抓我的人?
断我的路?
高育良,祁同伟,你们这是要跟我李达康不死不休啊!”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
“通知下去!
让纪委张树立同志,还有检察院的同志,立刻!
马上!
到我办公室来!
开会!”
既然对方已经撕破脸皮,亮出了刀子,那他李达康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要反击!
用最猛烈的方式反击!
让对方也尝尝断臂之痛!
省委家属院,高育良书房。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有书桌上那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映照着高育良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祁同伟垂手站在书桌前,平日里在省厅威风八面的公安厅长,此刻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微微低着头,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委屈。
“啪!”
高育良猛地将一份内部简报摔在祁同伟面前的红木桌面上,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之怒:
“看看!
看看你的好师弟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抓孙连成?
查封光明区项目?!
还指控一个基层女警勾结境外势力搞间谍活动?!
祁同伟!
你告诉我,侯亮平他是不是疯了?!
还是你觉得汉东这潭水还不够浑,非要再搅起一场海啸才甘心?!”
祁同伟喉结滚动了一下,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老师,亮平他……他也是职责所在,接到线报……”
“职责所在?!”高育良猛地打断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什么职责?!
公报私仇的职责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侯亮平在反贪局门口被那个江念初当众顶撞,下不来台!
紧接着又因为陈清泉的案子被上面敲打!
他这是把一肚子的邪火,全撒到这两个人身上去了!”
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祁同伟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还有你!祁同伟!
别告诉我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念初举报陈清泉,查的不就是你那个山水庄园?!
侯亮平在山水庄园灌了一肚子酒,回来就调转枪口对准了江念初和她那个爷爷!
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祁大厅长的‘功劳’?!”
祁同伟心头猛地一跳,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老师果然洞若观火!
他强自镇定,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冤枉:
“老师!天地良心!
我真不知道亮平他会这么……这么激进啊!
我承认,昨晚在庄园,我是宽慰了他几句,也分析了一下江念初背后可能有人指使……
但我也只是基于事实的分析推测!
我哪想到亮平他……他理解得这么‘深刻’,动作这么‘迅猛’啊!”
“推测?分析?”高育良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失望和嘲讽,“祁同伟,你当侯亮平是傻子?
还是当我是傻子?
你那点心思,瞒得过谁?!”
他盯着祁同伟躲闪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重锤:
“我告诉你!
李达康现在肯定已经把这笔账算在我高育良头上了!
算在我们汉大帮头上了!
他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反击!
沙瑞金书记也绝对会过问!
这场火,烧起来容易,灭起来……哼!
你最好祈祷,侯亮平手里真有能把江念初和孙连成钉死的铁证!
否则……你就等着引火烧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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