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的家中书房,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祁同伟垂手站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
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不敢直视老师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同伟,”
高育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放下手中把玩的紫砂壶,目光锐利如刀,
“你告诉我,局面怎么会变成这样?
嗯?
侯亮平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小小的街道科员江念初,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现在连孙连成都抓了!
那是李达康的区长!
他侯亮平眼里还有没有组织原则,还有没有大局观?!”
祁同伟的心脏猛地一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不敢告诉老师实情——正是他在山水庄园精心设局,
将江念初和那个神秘老头江临川推出去当了侯亮平的靶子,成功转移了侯亮平对汉大帮、对山水庄园的火力。
他更没想到侯亮平会如此疯狂,如此肆无忌惮,连孙连成这种级别的实权区长,说抓就抓!
老师高育良之前就严厉告诫过他:
在没弄清楚举报陈清泉的幕后黑手究竟是来自汉东内部还是更高层面之前,务必与侯亮平保持距离,静观其变。
可他却为了自保,主动去撩拨了那头被激怒的狮子……
这实情,打死他也不敢说出口。
否则,等待他的绝不会仅仅是几句斥责。
“老师……我……我也很意外。”
祁同伟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困惑和焦虑,“亮平兄这次……确实是冲动了些。
也许……也许是他掌握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关键证据?
关于那个江临川和江念初?”
他避重就轻,迅速将话题引向侯亮平本身和可能引发的后果:
“老师,现在的问题是,侯亮平这么一搞,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您的学生,他抓了孙连成,这不等于直接打了李达康一个大耳光吗?
李达康……他会怎么报复?
他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
“报复?”高育良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对祁同伟
“天真”的讽刺,也带着一丝对李达康行事风格的深刻了解,
“祁同伟,我问你,如果明天李达康的人突然闯进省公安厅,把你这个厅长铐走了,我会不会报复?
会不会动用一切力量把他掀翻?”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逼视着祁同伟,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
“侯亮平今天抓的是孙连成,打的却是李达康的脸,更是动了他李达康在光明区、在汉东市的核心布局!
李达康如果不把这巴掌狠狠地扇回来,他那个市委书记,也就别当了!
他丢不起这个人!”
祁同伟被老师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凌厉惊得心头一颤,连忙低头:
“是……老师说的是。
那……那我们现在……”
“现在?”高育良坐回椅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立刻给侯亮平打电话!
就说我说的,让他晚上到我这里来吃饭!
务必!
马上!
让他立刻,把孙连成给我放了!
有什么证据,走正常程序慢慢查!
人先放出来!
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激化矛盾!”
“是!老师!我马上去办!”祁同伟如蒙大赦,连忙应声,转身快步离开书房,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衬衫。
与此同时,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看着秘书呈上的最新简报,当看到
“孙连成已被省反贪局带走”、“光明区所有相关工作暂停”、“大风厂项目再次搁置”等字样时,
他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阴沉。
“胡闹!简直是无法无天的胡闹!”
沙瑞金猛地将手中的钢笔拍在厚重的实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好不容易才将李达康这个汉东本土派的强力人物初步收服,将其作为自己整顿汉东沉疴积弊的重要助力。
双方刚建立起一点脆弱的信任和默契,正在关键布局阶段。
现在倒好!
自己亲自提名、中央批准任命的省反贪局局长侯亮平,转手就把李达康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光明区区长孙连成给抓了!
这算什么?
这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李达康:
沙瑞金表面上要收编你,实际上是想卸磨杀驴,先断你臂膀,再把你彻底踢出局?
李达康会怎么想?
以他那刚烈多疑、睚眦必报的性格,这梁子算是彻底结死了!
别说联手整顿汉东,恐怕立刻就会调转枪口,拼死反扑!
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因为侯亮平这一记昏招而付诸东流,甚至引火烧身!
“愚蠢!短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沙瑞金低声咒骂,胸口剧烈起伏。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手指悬在按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想直接打给侯亮平,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勒令他立刻放人。
但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按键时,他又硬生生停住了。
侯亮平……他背后站着的,可是帝都的钟家!
那位钟正国副国级大佬!
自己虽然是省委书记,封疆大吏,但直接以如此强硬的态度训斥钟家的女婿,
尤其是在对方打着“反贪”、“查间谍”这种冠冕堂皇旗号的情况下,会不会适得其反?
会不会让钟家觉得自己在包庇李达康?
政治,有时就是如此的束手束脚。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将电话重重放下。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叫昌明同志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省检察院,反贪局临时羁押室门口。
季昌明步履匆匆地穿过走廊,眉头紧锁。
他刚接到沙书记的紧急召见通知,正准备过去,路过羁押室时,下意识地往里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光明区区长孙连成!
此刻的孙区长,正安安稳稳地坐在羁押室那张简陋的硬板床上,手里居然还捧着一个一次性纸杯,慢悠悠地喝着水。
那神态,那姿势,不像是被审查的嫌疑人,倒像是在公园里晒太阳的老大爷!
季昌明用力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或者最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季……季检?”
孙连成也看到了门口呆若木鸡的季昌明,
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丝尴尬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甚至还举起纸杯示意了一下,“您……您忙呢?
麻烦您跟管事的同志说说,给我安排个……安静点的单间?
我保证不闹事,就……就在这儿好好反省。”
“……”季昌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他指着孙连成,手指都在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荒唐!太荒唐了!
侯亮平啊侯亮平,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用跑的冲回自己办公室,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变了调,对着话筒几乎是吼出来的:
“侯亮平!你!马上!立刻!给我滚到办公室来!”
几分钟后,侯亮平推门而入。
他脸上还带着一丝刚刚“突审”后的冷峻和自得。
“季检,您找我?”侯亮平语气平静,仿佛只是来汇报日常工作。
“侯亮平!”季昌明“腾”地站起来,指着侯亮平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啊?!
你抓了欧阳菁,那是李达康的老婆!
现在又把孙连成抓了!
那是李达康最得力的区长!
整个光明区的顶梁柱!
你是非要把李达康往死里得罪吗?!
非要把汉东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带着痛心疾首: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是在给省委、给沙书记添乱!
是在破坏大局!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政治敏感性?!”
面对季昌明的暴怒质问,侯亮平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质疑的愠怒和一种自以为洞察真相的倨傲。
他挺直脊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正义凛然”:
“季检!我抓人,只看证据!
只看法律!
不管他是谁的区长,谁的丈夫!
孙连成涉嫌与境外势力勾结,伙同江念初进行非法交易和间谍活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他签署的那些巨额投资文件就是铁证!
我身为反贪局长,职责所在,必须一查到底!
难道就因为他是李达康的人,就要网开一面?
这是什么道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起来,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季昌明:
“至于李达康会不会报复?
哼!
我侯亮平行得正坐得直,依法办案,何惧之有?!
他要报复,尽管放马过来!
我倒要看看,是他李达康的官威大,还是国法党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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