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反贪局审讯室。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在冰冷的金属桌椅上,也照在孙连成那张此刻写满了“混不吝”的脸上。
这大概是汉东反贪局有史以来最“奇特”的审讯对象。
孙连成没有像其他被“请”进来的官员那样,或惶恐不安,或强装镇定,或沉默对抗。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脚尖还微微晃悠着。
那姿态,不像是在接受审讯,倒像是来视察工作的。
他微微仰着头,鼻孔几乎要对着天花板,眼神里没有丝毫敬畏,只有一种近乎挑衅的、破罐子破摔的轻松。
侯亮平坐在他对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陆亦可和林华华分别坐在侯亮平两侧,神情凝重,大气不敢出。
监控摄像头在角落无声地闪烁着红光。
“孙连成!坐端正了!
这里是反贪局审讯室!
不是你的区长办公室!”
侯亮平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刺耳的声响,试图用气势压垮对方。
孙连成被这突如其来的拍桌声惊得肩膀一抖,二郎腿下意识地放了下来,但随即,那股“滚刀肉”的劲儿又上来了。
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
“侯局长,别那么大火气嘛。
你们这伙食怎么样啊?
有肉吗?
几菜一汤?
我在单位食堂都快吃腻了,油水太大,腻得慌。
你们反贪局要是伙食好点,我倒是可以多待几天,清清肠胃。”
“你!”侯亮平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他指着孙连成,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孙连成!我警告你,端正态度!
无论你有没有问题,既然来到这里,就有义务配合调查!
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孙连成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随即又换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侯局长,我孙连成在光明区干了这么多年,最怕什么?
最怕老百姓堵我办公室门,求我办事,我解决不了,心里难受!
最怕上面领导打电话,追问我项目进度,我交不了差,头上冒汗!
可唯独啊……”
他拖长了音调,眼神直勾勾地迎上侯亮平愤怒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赤裸裸的嘲讽,“唯独就不怕你们反贪局来查我贪污!”
他猛地坐直身体,双手“啪”地一声拍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声音陡然拔高,底气十足:
“查!你随便查!
翻个底朝天!
我孙连成要是贪污了一分钱,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我没什么好交代的,我的账,我的家底,干净得跟水洗过似的!
你们反贪局要是能从我身上查出半点油星,算你们本事!”
侯亮平的脸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
他精心准备的审讯策略,在孙连成这块彻头彻尾的“滚刀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对方不仅不惧,反而把他当成了消遣!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原本只打算关他二十四小时,小惩大诫,现在看来,不给他点更深刻的教训,他侯亮平的脸面往哪搁?!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侯亮平怒极反笑,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浓浓的威胁,“孙区长骨头硬,嘴也硬!
没关系!
你不交代,自然有人会交代!”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孙连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的同党,那位江念初警官,现在就在隔壁!
我相信,她很快就会把她和你之间,还有和那个江临川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交代得一清二楚!”
轰——!
孙连成脸上的“滚刀肉”表情瞬间凝固、碎裂!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膛里爆发!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侯亮平!你他妈还要不要脸?!”孙连成的声音如同炸雷,响彻整个审讯室,震得顶灯似乎都在晃动。
他双眼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着侯亮平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
人家江念初一个小姑娘!
无依无靠!
在基层当个小科员,就想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她有什么错?!
她这辈子撑死了也就干到科长顶天!
可你看看她做的事!
为了大风厂几百号工人能活命,她跑前跑后,脸都晒脱皮了!
谁见了她不得竖个大拇指,说一声‘这姑娘,真行’?
谁见了她不得真心实意地钦佩?!”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带着一种悲愤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你呢?!
你堂堂省反贪局局长!
位高权重!
背景通天!
你跟她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干什么?!
一次又一次!
没完没了!
你他妈还是不是个人?!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亦可和林华华彻底惊呆了,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孙区长。
监控摄像头的红灯依旧在闪烁,忠实地记录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幕。
侯亮平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狂跳,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眼前甚至出现了瞬间的眩晕。
一股从未有过的、被当众扒皮抽筋般的巨大羞辱感和暴怒,几乎要冲破他理智的堤坝!
杀了孙连成!
这一刻,这个疯狂的念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从未如此失态,从未如此赤裸裸地被人指着鼻子痛骂!
在侯亮平的认知里,官场有官场的规矩。
哪怕他抓了孙连成,哪怕是为了教训对方,孙连成也应该明白这只是“小小”的惩戒,应该识相地配合,甚至私下服个软,大家心照不宣,日后也好相见。
这才是游戏规则!
可孙连成呢?
他不仅不按常理出牌,反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掀翻了桌子!
当着他的下属,当着监控设备,将他侯亮平的“私心”和“卑劣”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已经不是不留余地,这是彻底撕破脸!
是将两人之间原本可能只是意气之争的小矛盾,直接推向了不死不休的深渊!
侯亮平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剧烈的疼痛勉强拉回了他一丝濒临崩溃的理智。
他连续深吸了好几口冰冷的空气,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
“呵……呵呵……”侯亮平发出一串极其压抑、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因愤怒而胸膛剧烈起伏的孙连成,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一种强行扭曲的“逻辑”:
“孙连成……你这么气急败坏……这么不顾一切地为她开脱……甚至不惜公然辱骂上级……”
他刻意拉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这恰恰证明!
你和她之间……绝对存在着某种……不正当的联系!
你们是一伙的!
你在心虚!”
“放你娘的狗屁!”孙连成彻底豁出去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笔都跳了起来,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侯亮平!你尽管查!
用你反贪局所有的能耐去查!
要是能查出来我孙连成和江念初有半点违法乱纪、贪赃枉法的勾当,老子认栽!
枪毙我都没二话!”
他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死死盯着侯亮平,一字一句,如同宣战般掷地有声:
“可要是你查不出来!
等老子从这里出去!
我孙连成拼着这个区长不当了!
也要去省纪委!
去中纪委!
实名举报你侯亮平!
举报你公报私仇!
居心不良!
破坏组织内部团结!
恶意构陷清白同志!
我看你这身皮,还能披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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