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火车车厢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煤油灯特有的暖意和淡淡的铁锈味。王小明坐在第一排，屁股下的木板凳有些硌人，但他浑然不觉，手中的铅笔头在粗糙的草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准备记录下陈玄即将吐露的每一个字。他和其他学员一样，以为这又将是一堂颠覆认知的物理课，脑子里已经预演了无数个晦涩难懂的公式在黑板上飞舞的场景。
然而，陈玄却在讲台上站定，脸上挂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恶作剧和极度认真的古怪笑容。
“同学们，今天，我们不上物理课，也不上化学课。”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学员们面面相觑，铅笔悬在半空，脸上写满了困惑。不上课？那这大半夜的，把所有人紧急召集起来是为了什么？
陈玄环视一圈，享受着吊足所有人胃口的感觉，然后，他从讲台下拎出一个麻袋，哗啦一声，倒出了一堆破铜烂铁。
“今天，我们来玩个新东西。”他从那堆杂物里，精准地捏起几颗锈迹斑斑、泛着油污的滚珠，又拿起一根从旧钟表里拆出的、细如发丝的金属丝。
“我们要用这几颗缴获来的自行车滚珠，这几根旧钟表里的游丝，再加上我们自己熔炼的铜……”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穿过迷茫的人群，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一字一顿地扔下了一颗真正的炸弹。
“……造一个，能永远指向宇宙深处的，‘指南针’。”
“轰——”
学员们的脑袋里仿佛被这颗炸弹炸开，嗡嗡作响。
自行车滚珠？钟表游丝？指向宇宙的指南针？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就连最聪明的王小明，也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他愣愣地看着老师手里那两样不起眼的垃圾，再联想到“宇宙”那个宏大到无法想象的词汇，一种强烈的荒诞感油然而生。老师……是不是累坏了，在说胡话？
看着台下一张张见了鬼似的表情，陈玄笑了。他没有急于解释，而是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画下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一个高速旋转的圆盘。
“在我们开始之前，先看个小戏法。”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卸下来的自行车轮，轮轴两端被他握在手里。他让一个学员上前，用力转动车轮，车轮瞬间发出“呼呼”的转动声。
“看好了。”陈玄说着，试着将手中旋转的车轮向左倾斜。一股诡异而强大的力量，从轮轴上传来，顽固地抵抗着他的动作，仿佛车轮有了自己的意志，执拗地要维持原有的姿态。
“这，就是‘角动量守恒’。”陈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一个高速旋转的物体，会尽力维持它旋转轴的方向。它抵抗任何想改变它方向的力。我们今天要造的‘指南针’，学名叫‘陀螺仪’，它的原理，就这么简单。”
一个破自行车轮，一场简单粗暴的演示，瞬间击穿了所有的迷茫和荒诞。学员们的眼睛亮了，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物理定律那蛮不讲理却又充满魅力的力量。原来那个“指向宇宙的指南针”，并非魔法，而是藏在自行车轮里的科学！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核心实验室成了整个兵工厂最神秘也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陈玄彻底化身为一名极限工匠。他将实验室里最亮的马灯点燃，灯罩前又架起一面高倍放大镜，光线聚焦成一个刺眼的光斑。他坐在这光斑前，屏住呼吸，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
他的手中，不再是枪械图纸和计算公式，而是一根用绣花针磨成的、比牙签还细的探针。他的操作对象，是那颗经过王小明等人用最细的研磨膏，花费了整整一天一夜，打磨得如同镜面般光滑的自行车滚珠。
最关键的一步，是将那比蛛丝还要纤细的钟表游丝，安装在滚珠轴承的微小凹槽内。这已经不是工业，而是艺术，甚至近乎于巫术。
在放大镜下，陈玄的手稳得不像人类，那根被他改造过的绣花针，如同拥有生命的触角，轻轻地挑起游丝的一端，以一种肉眼难以分辨的精巧角度，缓慢而坚定地，将其嵌入滚珠的卡槽中。
“咔哒。”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在死寂的实验室里，却如同惊雷。
成功了！
旁观的学员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被陈玄身上那种极致的专注和鬼神般的技艺彻底折服。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理解了，为什么这位年轻的校长能造出电磁炮那样的神物。因为在他的世界里，精度，可以被推演到这样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境地！
这种精神，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团队。
有人负责用土法调配的酸液，一遍遍腐蚀铜制的外壳，只为达到图纸上要求的那个匪夷所思的光洁度；有人彻夜不眠，用最原始的杠杆和砝码，调试着每一根游丝的弹性系数；还有人，像个傻子一样，趴在地上，用耳朵去听滚珠在轨道里滚动的声音，试图分辨出最细微的杂音。
三天后，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实验室时，第一个“土法陀螺仪”原型，终于组装完成。
它只有拳头大小，黄铜外壳在晨曦中闪烁着温润的光泽，透过预留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内部精密如钟表的复杂结构。
陈玄将它小心翼翼地固定在一个木质支架上，连接上一个从缴获的日军发报机里拆下来的小型马达。
“通电！”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十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黄铜疙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马达接通，一阵轻微的电流“滋滋”声后，陀螺仪的内部转子开始旋转。起初是缓慢的，随即越来越快，最终发出一种“嗡嗡嗡”的、如同蜜蜂振翅般悦耳又平稳的声音。
奇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生了。
那个拳头大小的陀螺仪，在达到额定转速后，仿佛挣脱了重力的束缚，稳定地悬浮在支架的中央。无论陈玄如何用力摇晃、甚至倾斜底座，它的轴心，那根指向前方的指针，始终纹丝不动，坚定地指向同一个方向！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宇宙的另一端，牢牢地握住了它的轴心！
“天呐……”王小明忍不住发出一声梦呓般的惊叹。
这还没完。
陈玄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他拿来一根钢制的探针，将其牢牢固定在陀螺仪那稳定得可怕的轴心上。然后，他将一块打磨平整的木板，缓缓地推到探针下方。
“嗡——”
高速旋转的探针，接触到木板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切割声。
在所有人震撼到失语的目光中，那根由陀螺仪带动的探针，如同被一位书法大师操控的刻刀，在木质桌面上，自行刻出了一行清晰、有力、深深刻入木板的字迹！
不是什么公式，也不是什么口号。
是四个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热血沸腾、灵魂战栗的汉字——
中国航天！
【叮！检测到宿主利用极限简陋条件，成功制造出第一颗“航天级”核心零件——惯性陀螺仪！科技树“航天科技”萌芽被点亮！】
【您已成功在一片焦土之上，播下了仰望星空的种子！系统特别赠送：《东方红卫星轨道参数（简化版）》，包含第一宇宙速度、轨道倾角、近地点及远地点高度等关键数据！】
王小明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四个字，木屑的清香混着机油的味道钻入鼻腔，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老师的用心。
老师教给他们的，从来都不只是制造几门炮，几杆枪。他是在用这些超越时代的知识，为他们这些在黑暗中摸索的人，推开一扇通往星辰大海的门！
武器，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站着。而这个指向宇宙的“指南针”，是为了让他们能够仰望！
就在整个实验室都沉浸在这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激动之中时，陈玄的眉头却突然微微一皱。
他口袋里，那块从崇祯年间的火铳上拆下来的、一直散发着微弱温润光芒的残片，就在陀螺仪测试成功的那一刹那，突然闪烁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随后，那持续了许久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彻底变回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古老铁片。
它最后的能量……耗尽了。
而与此同时，兵工厂外，响起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几辆插着红旗的吉斯卡车，卷着尘土，正缓缓向大门驶来。
车上，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正透过车窗，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传说中创造了“技术奇迹”的简陋工厂，嘴角勾起一抹掩饰不住的轻蔑与傲慢。
“老大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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