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实验室内,那台土法陀螺仪依旧在支架上发出“嗡嗡”的蜂鸣,稳定得如同宇宙的脉搏。学员们还沉浸在“中国航天”四个字带来的灵魂震撼中,王小明的眼眶依旧通红,仿佛看到了神迹降临。
然而,陈玄的全部心神,却被口袋里那块正在冷却的金属残片牢牢吸住。
他缓缓将那块从崇祯年间火铳上拆下的铁片掏了出来。就在刚才,陀螺仪测试成功,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刹那,这块一直散发着微光的“钥匙”,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电力的电池,光芒骤然一闪,便彻底黯淡了下去。
那温润的触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粗糙的、再普通不过的废铁。
陈玄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告别。这个意外将他卷入这个时代洪流的锚点,这个连接着他过往世界的唯一纽带,似乎走到了它命运的终点。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将归于沉寂时,那块已经变成凡铁的残片,毫无征兆地在他掌心震动了一下。
下一秒,陈玄的脑海轰然炸开!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嗡鸣的陀螺仪、激动的学员、昏黄的马灯……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入了一段汹涌的时空影像之中!
【画面一:冰与火之歌】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火药的硝烟味,灌入他的鼻腔。眼前是白茫茫的冰天雪地,背景是连绵起伏的长津湖山脉。美军的M26“潘兴”重型坦克和M4“谢尔曼”坦克,正喷吐着火舌,疯狂扫射。
而在它们的对立面,一群钢铁巨兽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那是一队外观酷似苏制T-34的坦克,但陈玄只看了一眼,心脏就猛地一缩!那加厚倾斜的炮塔正面,那焊接在车体侧面的附加反应装甲,还有炮塔顶端那个不起眼的、正在闪烁着诡异电弧的圆盘……全都是他画在图纸上,藏在脑子里的设计!那是他改进的“电磁干扰器”和“模块化附加装甲”!
“乌拉!”不,不是乌拉。是一声声更加雄浑悲壮的中文怒吼!
“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一辆被击中履带的“魔改T-34”内,传出决绝的咆哮。紧接着,它炮塔顶端的电磁干扰器过载运转,发出一圈肉眼可见的蓝色电弧!周围数辆美军坦克的炮塔瞬间如同喝醉了酒一样,疯狂乱转,电子设备陷入一片混乱!
这就是他留下的种子,在十年后的异国战场,开出了最惨烈、最悲壮的钢铁之花!
【画面二:戈壁惊雷】
天旋地转,冰雪消融。灼热的风沙扑面而来。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一座高耸的铁塔矗立着。远处,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防风镜,死死地盯着铁塔的顶端。
陈玄在欢呼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了风霜刻下的皱纹,但他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得像星星。他怀里,正死死地抱着一个看起来无比笨重的计算仪器,仪器的外壳,依稀能看到几分兵工厂里土法设备的影子,上面甚至还保留着一个用杠杆和砝码进行微调的原始结构。
是王小明!已经不再年轻的王小明!
“十、九、八……”
倒计时声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当最后一个“零”字落下,一道比太阳亮一万倍的光芒,在戈壁滩的尽头绽放!紧接着,一朵巨大无比的蘑菇云,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缓缓升腾,直冲云霄!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两鬓斑白的王小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抱着那台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仪器,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泪水混着沙土,在他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他留下的,不仅仅是武器。更是计算的方法,是追求精度的精神,是面对技术壁垒时,那份“土法上马,我能行”的疯狂与自信!
【画面三:英雄殿堂】
场景再度切换。
庄严肃穆的人民大会堂,红星闪耀。一位位为共和国做出杰出贡献的科学家,正依次走上主席台,接受至高无上的荣誉。
“下一位,共和国勋章获得者,我国第一代载人航天工程总设计师,王小明同志!”
聚光灯下,王小明已经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他胸前挂满了勋章,在家人的搀扶下,走到了话筒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今天,我站在这里,最想感谢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的启蒙老师,陈玄同志。”
台下一片善意的低语,许多年轻的面孔,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感到了困惑。
王小明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穿越时空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在煤油灯下,用自行车轮给他们演示“角动量守恒”的年轻校长。
“是他,在鲁南的战火硝烟里,在我们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用几颗自行车滚珠和钟表游丝,为我们推开了一扇门。是他告诉我们,造枪造炮,是为了让我们能在这片土地上站直了腰杆。”
老人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和自豪。
“他更告诉我们,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画面,在此刻定格。
时空影像如潮水般退去,陈玄猛地回过神来,依旧站在实验室里。他的手心,空空如也。
那块来自明朝的火铳残片,在他经历了这场横跨数十年的未来史诗后,已经彻底化作一捧细腻的铁粉,正从他的指缝间,随风飘散,归于尘土。
来处已断,前路已明。
陈玄缓缓走到窗边,看着操场上那些还在兴奋讨论着“宇宙指南针”的年轻学员,他们是未来的王小明,是未来的总工程师,是撑起这个民族脊梁的千千万万普通英雄。
他低声独白,像是在对那逝去的残片告别,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原来,我留下的不只是武器图纸,而是点燃未来的……火种。”
一件带着淡淡皂角香的外衣,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芳林嫂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后,她没有问陈玄为何失神,也没有问他为何眼角隐有湿润。她只是将外衣为他裹紧了些,看着窗外的学员们,柔声说道:“天凉了。你教出的这些娃娃,一个个眼睛里都有光,以后,都会是国家的栋梁。”
这句朴实无华的话,却比任何宏大的许诺都更能温暖人心。
陈玄转过身,看着芳林嫂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中那因斩断过去而产生的最后一丝怅惘,也烟消云散。他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名通讯员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紧张:“校长!陈总工!来了!苏联专家团到了!车已经到山下了!”
他喘了口大气,补充道:“他们……他们指名,要先看咱们的炼钢炉!”
此言一出,实验室里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先看炼钢炉?谁都知道,那是整个兵工厂里技术含量最低、最“土”的地方!这不是明摆着要给个下马威吗?
陈玄却整理了一下被芳林嫂披上的外衣,将衣襟的每一个褶皱都抚平。他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露出一抹充满了期待和……玩味的笑容。
他要让这些远道而来的“老大哥”看看,中国的土法科技,究竟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与此同时,兵工厂大门口。
几辆插着红旗的苏制吉斯卡车卷着漫天尘土,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率先跳下车。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呢子大衣,脚下的皮靴擦得锃亮,与周围泥泞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就是苏联坦克设计师,伊万诺夫。
他甚至懒得和前来迎接的我方陪同人员握手,只是用那双高傲的蓝色眼睛,轻蔑地扫视着这个由破旧厂房和火车车厢组成的“兵工厂”。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那座用黄泥和砖头垒起来的、还在冒着黑烟的土法炼钢炉上。
伊万诺夫的嘴角,立刻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夹杂着浓浓不屑与讥讽的冷笑。
“就这?这就是你们创造了‘技术奇迹’的地方?”他用生硬的俄语对身边的翻译说道,“我以为看到了什么,原来……只是一群在用泥巴玩过家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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