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谍战赴死 > 第175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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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页页翻过去,丁默邨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些。他放下文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看起来……她的背景确实没什么问题。”

“是,”小陈连忙点头,往前凑了半步,补充道,“我们还托日本宪兵队的人查了她在上海的行踪——这几年她一直在家里帮父亲打理书店,就在霞飞路那边,偶尔去法租界的日语学校当兼职老师,接触的都是普通学生和街坊,没跟任何抗日组织有过牵扯。她父亲的书店我们也派人去查过三次,都是卖些文学书和工具书,没发现密信或者违禁刊物,连账本都核对过,没异常收支。”

丁默邨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香烟。橘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烟雾缓缓升起,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看来是我多虑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没完全放下——从汪伪政府到“76号”,多年的特工生涯早让他养成了多疑的习惯,越是天衣无缝的背景,越容易藏着不为人知的破绽。就像去年抓的那个地下党,顶着“洋行职员”的身份,背景查得比白纸还干净,最后却在公文包里搜出了密电码。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晨雾还没散,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远处的弄堂口传来卖豆浆油条的吆喝声,带着点难得的烟火气,与“76号”里的阴冷格格不入。丁默邨望着窗外,忽然转过身,对小陈说:“通知她,上午九点来我办公室,我有任务安排。”

“好嘞。”小陈应声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丁默邨叫住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这份调查记录存档,另外……你再安排两个人,暗中盯着她。看看她平时跟什么人接触,工作之外都去什么地方,哪怕是去菜市场买棵菜,也得记下来。”

小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头儿是还没完全信这个“中村美惠子”。他连忙应道:“明白!我这就去安排,让老周和小李盯着,他们俩经验足,不容易被发现。”说完,他拿起文件,轻轻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又只剩丁默邨一人。他重新拿起那份调查档案,翻到“中村美惠子”的照片页,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姑娘——齐耳短发,眼神清澈,嘴角带着浅淡的笑,看着跟沪江大学的女学生没两样。可他总觉得,昨天在会议室见到的“中村美惠子”,眼底藏着比照片里更深的东西:面对他的盘问,她没有丝毫慌乱,回答问题时语速平稳,甚至敢直视他的眼睛,那是一种经过掩饰的镇定,不像个刚踏入“76号”、该有些胆怯的新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丁默邨低声呢喃了一句,将照片页折了个角,放进抽屉深处,又锁上了抽屉。他走到衣架旁,拿起黑色西装外套穿上,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不管这女人是不是真的“没问题”,先把她放在身边观察着。若是可用之才,正好留着当翻译,应付梅机关的日本人;若是有猫腻,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免得像李士群那样,被人摆了一道还不知道。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了些,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斜斜的光。丁默邨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让‘中村美惠子’九点到我办公室来,带上笔记本。”

与此同时,郑苹如正在宿舍里整理东西。她刚接到通知,说丁默邨要见她,心里立刻提了起来——她知道,这是丁默邨对她的第一次“考验”。她换上一身素雅的浅蓝色旗袍,没戴任何首饰,只在领口别了枚小小的珍珠胸针,既显得得体,又不会太过张扬。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神迅速从紧张转为从容——从今天起,“中村美惠子”要真正走进“76号”的核心圈了,每一步都得走得稳、走得真。

阴冷的清晨,细雨敲打着窗棂,淅淅沥沥的声响像断了线的珠子,缠得人心头发沉。郑苹如在混沌中睁开眼,窗外的天还蒙着层灰,屋里暗得看不清家具的轮廓。她缓缓坐起身,指尖触到冰凉的床单,才惊觉自己竟在噩梦中攥紧了拳头——梦里是“76号”铁门后的枪口,是丁默邨那双多疑的眼睛,还有无数同胞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她赤着脚走到窗边,指尖推开斑驳的窗帘。雨丝斜斜地织着,将街上的房屋浇得发亮,墙面上的污渍被冲刷出来,像一道道泪痕,仿佛整座城市都在为沦陷的命运垂泪。街道上空荡荡的,偶尔有几个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裤脚溅满泥水。突然,三辆军车呼啸而过,车轮碾过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惊得路边的流浪狗夹着尾巴逃窜。郑苹如的心猛地一紧,指尖死死抠住窗框——这就是沦陷后的上海,连清晨的空气里都裹着绝望的味道。

她转身走到梳妆台前,点燃桌上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镜子里的姑娘脸色有些苍白,眼底藏着淡淡的疲惫。她拧开胭脂盒,蘸取一点浅粉,轻轻扫在颊边,又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直到脸上看不出半分脆弱。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素色旗袍,布料是她特意挑选的杭绸,柔软却挺括,指尖划过衣料时,能感觉到藏在夹层里的细棉线——那是母亲生前为她缝的,如今成了她唯一的念想。她将领口的“76号”徽章别好,金属的冰凉透过布料传来,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对着镜子,她缓缓勾起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藏得极深的坚毅与冷静:“郑苹如,你不能输。”

“叮咚——”门铃声突然响起,尖锐的声响在寂静的屋里炸开。郑苹如的心脏骤然缩紧,手不自觉地摸向枕头下的手枪——那是陈宝骅给她的,以防万一。她深吸一口气,脚步放轻,缓缓走向门口,透过猫眼望去——门外站着个穿黑色制服的特工,帽檐压得很低,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潭水。

她拉开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请问有什么事?”

“你是中村美惠子小姐吧?”特工的声音低沉而冷硬,没有半分情绪,“丁默邨先生让你上午九点去他办公室,有任务安排。”说完,他没再多等,转身就走,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只有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像敲在郑苹如的心尖上。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手心早已沁满冷汗。这一天还是来了,丁默邨的“考验”,终于要开始了。

半小时后,郑苹如走进“76号”的大厅。空气像被冻住了,白炽灯的光刺眼得很,穿黑色制服的特工们来来往往,没人说话,只有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响,沉闷得让人窒息。门口的宪兵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像冰锥似的扫过每个人,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这里是生与死的分界,多一秒停留,就多一分危险。

郑苹如走到丁默邨办公室门口,轻轻敲门。“进来。”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她推开门,看到丁默邨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夹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像在打量一件商品。

“坐。”丁默邨指了指桌前的椅子,“你的背景我看过了,没问题。从今天起,你做我的专属翻译,当我的得力助手。”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每一个字都像在敲打着郑苹如的心房。

郑苹如微微欠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多谢丁先生信任,我定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她的声音平静而自然,连她自己都快忘了,“中村美惠子”只是个伪装。

丁默邨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她面前:“把这个翻译出来,下午五点前交给我。”

郑苹如拿起文件,指尖刚碰到纸张,就忍不住微微颤抖——文件开头赫然写着“关于清剿上海法租界抗日分子的行动计划”,后面详细列着行动时间、地点,甚至还有抗日志士的名单。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可脸上却不能露出半分破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抚平文件的褶皱:“好,我一定按时完成。”

回到临时安排的办公室,郑苹如锁上门,将文件摊在桌上。窗外的雨还在下,天色渐渐暗下来,屋里的光线越来越差。她的眼睛在文字上快速扫过,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划出血痕——名单上有三个名字,是她在训练时认识的同志,他们还在为抗日奔走,却不知死亡早已盯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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