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特制的钢笔——笔杆里藏着密写药水。一边翻译，一边将关键信息用密写药水写在文件的空白处：“行动时间：本月十五日晚八点；地点：法租界霞飞路咖啡馆；名单上三人已暴露，需紧急转移。”她的动作飞快，却又格外谨慎，生怕留下半分痕迹。
夕阳西下时，她终于完成了翻译。合上文件，她整理了一下旗袍，对着镜子再次确认表情，才拿起文件走向丁默邨的办公室。走廊里的灯已经亮了，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孤独的剪影。她知道，这只是她在“76号”的第一天，未来的路会比今天难上百倍，可她没有退路——身后是千千万万的同胞，是破碎的家国，她必须在黑暗里走下去。
而此刻，丁默邨的办公室里，他正拿着郑苹如的背景调查报告反复翻看。照片上的“中村美惠子”笑容青涩，档案里的每一条记录都天衣无缝，可他心里的疑云却没散。多年的特工生涯让他明白，越是完美的伪装，越可能藏着致命的秘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亮起的街灯，低声自语：“中村美惠子……你到底是谁？”
为了试探她，丁默邨让人伪造了一份文件——内容是“抗日分子计划袭击日本宪兵队总部”，故意将文件放在郑苹如办公室的抽屉里。接下来的三天，他派了两名特务暗中跟踪郑苹如，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可郑苹如的表现毫无破绽：白天认真翻译文件，晚上按时回家，偶尔去书店买几本书，从没有与可疑人员接触，甚至连看那份伪造文件时，眼神都只有专注，没有半分慌张。
第四天，丁默邨将郑苹如叫到办公室，把伪造文件递给她：“这份文件很重要，翻译好后亲自交给日本宪兵队的佐藤队长。”
郑苹如接过文件，心里瞬间明白——这是丁默邨的试探。她快速浏览内容，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只是恭敬地应道：“好，我马上处理。”
翻译、打印、装订，每一步都做得一丝不苟。下午，她准时将文件送到佐藤队长手中，全程没有多余的动作，连与佐藤对话时，都只是简单的日语交流，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当特务将观察结果汇报给丁默邨时，他终于微微点头：“看来是我多心了。”从那以后，他渐渐放下警惕，开始让郑苹如参与更重要的工作——翻译军事文件、陪同参加日伪会议，甚至让她整理“76号”的内部档案。
郑苹如知道，自己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可她也清楚，丁默邨的多疑绝不会彻底消失，未来的每一步，她都得像在刀刃上舞蹈，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但她不怕，因为她的心里装着家国，装着同胞，哪怕在黑暗中独自前行，她也相信，总有一天，光明会照进这片沦陷的土地。
银座俱乐部的霓虹招牌在蒙蒙雨雾里拧成一团，红的、蓝的、黄的光揉在一起，像被夜色嚼碎的幻影，忽明忽暗地映在湿漉漉的玻璃上。郑苹如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指尖捏着伞柄，指节微微泛白——今晚的任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险，丁默邨带着她见日本驻沪领事馆的石田正雄，明着是当翻译，实则是要她摸清日伪拉拢国民政府旧臣的具体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收了伞，任由雨珠顺着旗袍的下摆滴落在大理石台阶上。踩着三英寸的细高跟鞋，她一步步走进俱乐部，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嗒、嗒、嗒”，清脆得像战鼓，每一下都敲在自己的心尖上，既透着赴险的坚定，又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走廊里飘着淡淡的香水味，混着远处传来的爵士乐，却压不住空气中的压抑。走到包厢门口，她理了理米白色旗袍的领口，确认藏在夹层里的微型密写本没露破绽，才抬手推开那扇雕花木门。
暖烘烘的酒气瞬间裹了过来，混着浓烈的烟味，呛得她微微蹙眉。包厢里亮着水晶灯，光线晃得人眼晕，丁默邨坐在沙发正中间，油亮的背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的目光像两道探照灯，直直地落在郑苹如身上，带着审视的锐利。旁边的石田正雄穿着藏青色和服，脸上堆着虚伪的笑，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算计。
“美惠子小姐，你来了。”丁默邨先开了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侧身对着石田正雄，抬手介绍，“这是我的专属翻译，中村美惠子，中日双语都精通，今晚就劳烦她帮我们搭话。”
石田正雄从沙发上起身，微微颔首，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眼神却在郑苹如身上扫了一圈，像在掂量一件物品：“欢迎欢迎，美惠子小姐，早就听丁先生说，他身边有位得力的翻译，今日一见，果然清雅。”
郑苹如微微欠身，腰肢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脸上绽开温婉的笑，声音柔却不软：“石田先生过奖了，丁先生抬举，叫我美惠子就好。”她的日语带着淡淡的东京腔，自然得像母语，丝毫听不出破绽——这是她在训练时反复打磨的细节，就怕在这种关键时刻露了马脚。
石田正雄转身从桌上端起一杯清酒，递到郑苹如面前，酒杯里的酒液晃着微光：“美惠子小姐，这杯我先敬你，希望今晚有你帮忙，我们能顺利谈成大事。”
郑苹如双手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石田的手——对方的指尖冰凉，带着老烟枪特有的粗糙。她微微低头，抿了一口清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食道发紧，却让她的脑子更清醒：“石田先生客气了，翻译本就是我的职责，定会尽力帮二位沟通顺畅。”
说话间，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眼角的余光悄悄记下包厢里的细节：桌上摆着三份文件，石田手边的烟盒是日本皇室专供的“七星”，丁默邨的茶杯里泡着明前龙井——这些看似无关的细节，或许都是日后传递情报的佐证。
石田正雄放下酒杯，身子往前倾了倾，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也沉了下来：“今晚请美惠子小姐来，其实是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丁先生协助。”他顿了顿，看了眼丁默邨，才继续说，“近卫文隆阁下下周会在上海举办晚宴，我们打算邀请一批国民政府的旧臣——就是那些早年在重庆当过高官，后来因为权力斗争失势，躲在租界里的人。”
郑苹如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尖贴着杯壁，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只专注地听着，仿佛真的只是个负责记录的翻译。
“我们的意思是，让丁先生出面，说服这些人加入我们。”石田正雄从和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单，放在桌上，推到丁默邨面前，“你看，这里面有前财政部的李次长，还有原外交部的王参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手里握着不少国民政府的旧人脉，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对‘大东亚共荣圈’的推进，会大有好处。”
丁默邨拿起名单，指尖在上面慢慢划过，眉头微挑：“石田先生，这些人我熟。他们当年在重庆就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丢了权力才躲起来，如今想让他们出山，怕是没那么容易。”
“我们自然有诚意。”石田正雄笑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每人每月五百块大洋的津贴，租界里的洋房随便挑，还配专属保镖。”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诱惑，“更重要的是，我们会给他们实职——比如让李次长去伪财政部当顾问，王参事负责跟南京伪政府的外交对接。他们要的权力、尊重，我们都能给，只要他们肯为‘大东亚共荣’做事。”
郑苹如在心里飞快地记着——近卫文隆晚宴、名单里的李次长与王参事、五百块大洋津贴、伪职安排……每一个信息都像钉子，牢牢钉在脑子里。她拿起桌上的纸笔，假装记录两人的对话，笔尖在纸上划过，看似写的是日语译文，实则用暗号在纸边标注关键信息：“近晚邀旧臣，李王在列，月五百洋，许伪职”。
丁默邨盯着文件看了半晌，终于点了头：“好吧，石田先生都这么有诚意了，我自然要帮这个忙。后天我就派人去联系这些人，先探探他们的口风。”
“太好了！”石田正雄立刻端起酒杯，跟丁默邨碰了一下，“有丁先生帮忙，这事一定能成。到时候，近卫阁下也会记着您的功劳。”
两人又闲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郑苹如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边精准翻译，一边悄悄观察着他们的神色——丁默邨看似应下了，眼底却藏着犹豫，大概是怕这些“老狐狸”反过来算计自己；石田正雄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显然没察觉到丁默邨的心思，更没注意到身边这个“翻译”，早已把他们的阴谋记了个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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