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纵横策之草根传奇 > 二十六、尊使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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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前的黑暗尚未完全褪去,东方天际只泛起一丝鱼肚白。临淄城高耸的城墙下,一支庞大的车队如同蛰伏的巨兽,悄然停驻。车马装饰极尽奢华,黑色的旌旗在微凉的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巨大的“秦”字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无声地宣告着来者的身份与分量——这是秦昭王特使、权倾朝野的秦国丞相穰侯魏冉率领的使节团。

“喔喔喔——!”远处村落传来第一声嘹亮的雄鸡报晓,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城内外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汇成一片,仿佛在催促着沉睡的巨城苏醒。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亮了起来,由深灰转为灰白。

“嘎吱——嘎吱”

临淄城南门那两扇包着厚重铜钉、需数十人方能推动的巨大城门,在守城军官嘹亮的口令声中,被三十名盔甲鲜明、军容整肃的士卒用肩膀和长矛合力缓缓推开。沉重的门轴摩擦声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随着门缝的扩大,城内早已等候多时的人流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城外急于入城贩货、办事的人群也迫不及待地向内涌入。挑担的农夫、推车的商贩、骑马的士人、步行的百姓……各色人等摩肩接踵,汇成一股嘈杂而充满生机的洪流。吆喝声、车马声、交谈声瞬间沸腾起来,远远望去,城门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蔚为壮观,生动诠释着“挥汗成雨,举袂成云”的盛景。

秦使团负责通行的官员,手持盖有秦国相印和秦王符节的正式文牒,昂首阔步走向城门守卫。守卫军官仔细核验,确认无误后,挺直腰板,右手用力一挥,高声喝道:“放行!秦使入城!”

整支秦使车队——三十余辆由高头骏马牵引的轩车,在城门守卫的注视和往来人群好奇的目光中,缓缓启动,汇入了临淄城清晨汹涌的人潮车流,沿着那条宽阔得惊人的、足有七丈的中央大道,向着齐国王宫的方向,沉稳而威严地驶去。

这支秦国的使团队伍,散发着一种与东方诸侯迥异的粗犷豪迈气息。车辆形制普遍宽大厚重,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实用主义的刚硬。然而,在这粗犷的外表下,是令人咋舌的奢华装饰。车辕、车轭包铜鎏金,车轮辐条雕刻着狰狞的兽面,车篷多用厚实的皮革覆盖,边角镶嵌着打磨光亮的青铜饰件。而队伍最核心、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被护卫车驾簇拥在中央的那辆朱红色马车。

此车非同凡响。车身主体竟是由极其珍稀的整块紫檀木凿成,坚固异常。更令人炫目的是,整个车体外部,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一层熠熠生辉的金箔!阳光初照,金箔反射出夺目的光芒,几乎令人无法直视。车壁四面,各镶嵌着五个精雕细琢的纯金柱,每个金柱上都悬挂着一个雕刻着蟠螭纹的金环。每个金环之下,都系着一幅用名贵黑色丝帛制成的垂帘,丝帛底端,则以金线串着晶莹剔透的白玉璧作为流苏坠饰。车帘微动,玉璧轻叩,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车窗的框架亦由纯金打造,镶嵌着各色宝石。整辆车如同移动的金山玉阙,贵气逼人,其豪奢程度,甚至超越了东方许多诸侯的座驾。

掀开车窗悬挂的薄如蝉翼的鲛绡纱帘,车内景象更是奢华。锦绣软垫厚实舒适,靠背和扶手皆包裹着名贵的豹皮。四壁和顶棚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宝石、珍珠、玛瑙,在透过纱帘的光线下闪烁着迷离的光彩。锦垫之上,端坐着两人。

主位之人,身披一件玄色貂绒大氅,内衬深紫色锦袍,头戴一顶象征极高身份的白玉高冠。他面容方正,不怒自威,浓眉如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如刀,此刻正透过车窗缝隙,贪婪而冷静地扫视着临淄城的一切——鳞次栉比的店铺、琳琅满目的货物、川流不息的人群、衣着华丽的士女……似乎要将这座天下第一富庶之都的每一寸肌理都刻入脑海。他留着精心修剪的五绺长髯,更添几分威严与儒雅。此人正是此次使齐的核心人物,秦昭王的亲舅舅,执掌秦国军政大权十余年的丞相——穰侯魏冉。

坐在他对面的副使韩聶,身着秦国高级官员的深衣,气质精明干练。他同样被窗外的繁华盛景所震撼,忍不住低声向魏冉感叹道:“穰侯大人,百闻不如一见!这临淄城果然名不虚传,富庶繁华冠绝天下!昔日列国使臣所传‘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之语,今日亲见,方知绝非虚言!”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与感慨,甚至有些失落:“唉!想我大秦都城咸阳,虽经多年营建,宫室巍峨,然论及市井之繁华、人烟之阜盛、物产之丰饶,与这临淄相比,终究……相形见绌。若咸阳能有此等气象,我大秦又何至于韬光养晦多年,迟迟未能东出函谷,逐鹿中原?”

魏冉的目光依旧流连在街景之上,闻言,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声音沉稳而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韩大夫此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临淄之盛,非一日之功。其原名营丘,乃因紧邻淄水而得‘临淄’之名。其历史之悠久,远超我咸阳。”

韩聶露出愿闻其详的神色:“哦?竟有如此渊源?还请穰侯赐教。”

魏冉收回些许目光,带着一种讲述古老故事的悠远语气道:“昔年周武王克商,分封诸侯,以镇四方。太公望姜尚功勋卓著,受封于齐,肩负镇抚东方强悍东夷诸部之重任。彼时齐地,可谓荆棘遍地,虎豹横行。姜太公审时度势,力排众议,定都营丘。此乃临淄城奠基之始,至今已历数百年沧桑。其间,齐胡公姜静曾一度迁都薄姑;至齐献公姜山,方复迁回营丘,并正式更名为临淄。齐地得天独厚,鱼盐之利甲于天下,加之历代齐侯苦心经营,方有今日‘冠带衣履天下’之富庶,居民七万余户,丁口逾六十万,实乃当今天下第一雄城!”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和强大的自信:“然我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法令严明如雷霆,耕战立国,国力蒸蒸日上。咸阳虽为新都,营建日浅,然其崛起之势,如旭日东升,沛然莫御!你观咸阳宫室之宏大,街道之规整,军民之整肃,物力之丰盈,营建之神速,早已远超中原诸国之都。假以时日,再经二三十年之经营开拓,以我秦人之坚韧,法令之高效,咸阳之规模气象,必将远超此临淄数倍!届时,”魏冉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预言,“我大秦锐士东出,必当所向披靡,横扫六合!区区偏安一隅之齐国,纵有临淄之富,又何足道哉?”

韩聶听得心潮澎湃,由衷赞道:“穰侯高瞻远瞩,洞悉大势,韩聶茅塞顿开,不胜钦服!大人学识渊博,对临淄掌故如数家珍,不知可否再为属下详述一二?”他适时地送上奉承,更想多了解这座传奇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