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狐妖降妖师 > 第二十章 蝎妖毒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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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岭南郡。

城内的棋牌雅阁里,檀香混着茶气在空气里蒸腾,八仙桌围满了看客,嗑瓜子的“咔嚓”声、摇蒲扇的“呼啦”声,全被棋盘上的落子声牵着走。

柳万贯捏着象牙棋子的手微微发颤,指腹在“帅”字上摩挲片刻,终于“啪”地按在九宫格中央,抬头时,额角的汗珠子正顺着松弛的皮肉往下滑。

“柳老爷这步‘支士’,可是把后路堵得严实。”对面的女子轻笑一声,声音软得像浸了蜜。

她穿一身月白旗袍,领口绣着几枝缠枝莲,抬手落子时,银镯子在皓腕上转了半圈,露出半截莹白的小臂。

正是青夫人——那时她还顶着“青氏”的名头,是街坊口中“刚从西域来的孤女,棋艺好,人更俏”。

棋盘上局势早已分明:青夫人的“马”踩着“象眼”,“炮”镇着中路,只消再动一步“车”,柳万贯的“帅”便插翅难飞。

但她指尖悬在“车”上迟迟未落,反而捻起一枚“卒”,慢悠悠往前拱了一格,落在柳万贯的“兵”前,像是故意露了个破绽。

“青姑娘这步……”看客里有人忍不住咂嘴,“放着杀招不用,反倒走‘卒’?”

青夫人眼波流转,恰好撞进柳万贯的视线里,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柳老爷前日说,下棋如做人,最忌赶尽杀绝。

小女子初学乍练,还得多向老爷讨教。”她说着,纤指在棋盘边缘轻轻一点,指甲上涂着淡粉蔻丹,像落在乌木盘上的桃花瓣。

柳万贯的老脸腾地红了。

他哪懂什么“做人之道”,不过是前日输棋时随口找的由头。

此刻被这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半截,连声道:“姑娘聪慧,一点就透。”

说着抓起自己的“兵”,竟忘了吃那枚送上门的“卒”,反倒退了一格。

看客们哄堂大笑,柳万贯这才察觉失算,尴尬地捋着山羊胡。

青夫人却适时地“哎呀”一声,故作懊恼地拍了下额头:“瞧我糊涂了,刚想跳‘马’,倒把‘象’忘了动。”

她伸手将自己的“象”挪了位,恰好挡住了原本能绝杀的路线,旗袍开叉处露出一截玉色小腿,在烛火下泛着柔光。

柳万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了上去,直到青夫人轻咳一声才慌忙移开,心脏“咚咚”撞着胸腔。

他这才后知后觉——这盘棋从一开始就在姑娘的算计里:她让他赢了前三子,又在中局故意露怯,现在眼看要输,却用一句“讨教”、一个错步,把他的注意力全勾到了棋盘外。

最后一步,青夫人的“车”明明能直取“帅”位,她却偏要绕个弯,用“马”蹩了“腿”。

柳万贯的“帅”得以苟延残喘,他捏着棋子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青夫人说:“柳老爷若不嫌弃,改日小女子备些薄茶,想请您讲讲‘留有余地’的棋道?”

她的指尖划过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像在画一道无形的线。

柳万贯看着那截皓腕,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只觉得这棋盘上的输赢早已不重要——他落进了一个更温柔的局里,而设局的人,正用一双含笑的眼睛,等着他心甘情愿地跳进来。

散场时,柳万贯的管家扶着他往外走,低声道:“老爷,这青姑娘棋路诡谲,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柳万贯却挥挥手,回头望了眼雅阁里的身影,月白旗袍在灯笼下像团朦胧的雾,他嘿嘿笑了两声:“诡谲才好,诡谲才有意思。”

他没瞧见,转身的瞬间,青夫人正用指尖轻轻捻起那枚被他“吃”掉的“卒”,指甲掐着木质的“卒”字,唇角的笑意冷了几分。

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在她眼中,渐渐化作流水古堡的轮廓——那里,才是她真正的棋盘。

三个月的棋局交往,像浸了蜜的丝线,把柳万贯的心缠得越来越紧。

青夫人的棋路时进时退,时而露怯示弱,引得他步步紧逼;时而巧设陷阱,又在他即将落败时轻轻收手,笑着说“柳老爷棋艺精进,小女子甘拜下风”。

一来二去,柳万贯那颗在风月场里漂泊半生的心,竟像找到了归宿——他开始推掉所有应酬,每日准时赴约,看她落子时皓腕轻抬,听她说话时软语温言,连管家都打趣:“老爷这是被青姑娘的棋魂勾去了。”

终于在三月初三,柳万贯用一顶八抬大轿,将青姑娘娶进了流水古堡。

大婚当日,古堡的朱漆大门外,十里红绸从门楣垂到石板路,被岭南的热风拂得猎猎作响。

鎏金的“囍”字贴满了每扇窗棂,连墙角的铁海棠都被系上红绸带,带刺的花叶在喧天鼓乐中抖落着细碎的光。

柳万贯穿着簇新的藏青锦袍,领口绣着暗纹牡丹,平日里总爱瞟向街边美人的眼睛,此刻像被磁石吸住,牢牢粘在红盖头下的身影上——他竟真的收了心,那些曾经留恋的勾栏瓦舍、莺莺燕燕,都成了过眼云烟。

青夫人的嫁衣是三进三出的苏绣裙褂,金线绣的凤凰从肩头铺到裙摆,每一片羽鳞都缀着细小的珍珠,走一步便簌簌作响,像把星光穿在了身上。

盖头边缘垂着的流苏扫过柳万贯的手背,他忍不住伸手去扶,指尖刚触到那片温热的丝绸,就被青夫人轻轻按住——隔着红绸,他仿佛能摸到她指尖的微凉,像摸到了块刚从清泉里捞出来的玉。

“吉时到——”司仪的高喝穿透喧闹,青夫人被搀扶着跨火盆,裙摆扫过炭火时带起一串火星,映得红盖头下的轮廓愈发朦胧。

柳万贯紧随其后,看着她纤细的脚踝踩过红毡,绣鞋上的“并蒂莲”随着步伐轻轻颤动,忽然觉得前半生那些风月场里的逢场作戏,都成了过眼云烟。

他转头对身边的柳二叔笑道:“二哥你看,我柳万贯这辈子,总算等到真章了。”

柳二叔刚要回话,却被席间的哄笑打断——原来是青夫人在拜堂时,故意微微侧身,让柳万贯的长袍下摆沾上了她裙角的金粉,像给这场婚事盖了个温柔的戳。

喜宴开在古堡的天井里,几十张方桌摆得满满当当。

岭南商道上的熟面孔、柳家的远房亲戚,连街头卖花的阿婆都被请了来,捧着一束刚摘的素馨花,说要给“柳老爷的天仙娘子”添喜。

青夫人卸了盖头,坐在主位上敬酒,鬓边的赤金凤钗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摇晃,将烛光折射成细碎的金斑,落在她眼角的笑纹里。

“柳夫人这容貌,怕是月宫里的嫦娥都要比下去喽!”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商人举杯起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青夫人手腕上的翡翠镯——那镯子是柳万贯连夜命人打造的,玉色通透,正好衬得她肌肤赛雪。

青夫人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时,袖口滑落寸许,露出小臂上一道极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划了下。柳万贯见状立刻皱眉:“是不是镯子太紧了?我让工匠来改改。”

青夫人却按住他的手,声音柔得像春风拂过水面:“不碍事,戴着老爷送的东西,疼也是甜的。”

席间顿时爆发出更响的哄笑,柳万贯的脸涨得通红,却把青夫人的手攥得更紧了。

他没注意到,青夫人在低头抿酒时,目光掠过席间的宾客,像在清点棋盘上的棋子——柳二叔紧锁的眉头、柳三叔眼底的贪婪、账房先生悄悄拨弄算盘的手指,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收进眼里,唇角的笑意里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冷。

酒过三巡,柳万贯被灌得酩酊大醉,由下人扶着去了新房。

青夫人独自应付着宾客,指尖在酒杯沿轻轻划着圈,听着周围的恭维话:“柳夫人真是旺夫相,瞧柳老爷这精气神,比年轻了十岁还多!”“以后流水古堡有夫人掌家,定能财源广进啊!”

她笑着回敬,杯中酒映出她眼底的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直到深夜,宾客散尽,青夫人才回到新房。

柳万贯趴在妆台上打鼾,手里还攥着枚没送出去的金戒指,戒面刻着“同心”二字。

青夫人走上前,伸手抚过他花白的鬓角,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烛火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裙摆上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羽翼在地面上缓缓舒展。

她从妆匣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倒出几粒青黑色的药丸,借着月光看了看,又轻轻放回原处。

然后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岭南的夜色里,铁海棠的香气混着远处的虫鸣飘进来,她望着古堡深处那口紧锁的古井,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柳万贯,”她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棋盘,“这盘棋,才刚开局呢。”

窗外的红绸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像谁在暗处,轻轻拉动了命运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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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岭南郡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

酒馆的青石板被浇得油亮,檐角垂下的水帘把街景泡成一片朦胧的墨色。

紫玲收剑的瞬间,狗妖的尸身正化作一缕青烟,焦糊的皮毛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在潮湿的空气里漫开。

方才的厮杀还留着余烬——被撞翻的酒坛碎在墙角,紫红色的酒液顺着砖缝淌到街心,混着三具尸体旁的暗红血渍,在雨水中晕成诡异的花。

狗妖的獠牙还嵌在最后一个死者的喉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滚落在八仙桌下,铜铃大的眼珠里,醉意与凶光还未散尽。

紫玲用剑尖挑起沾血的狗毛,符囊里飞出的降妖符“腾”地燃起幽蓝火焰,将残尸与血腥味一并焚尽。

她甩了甩斩妖剑上的水珠,剑身倒映出檐外的雨帘,也映出她斗笠下冷冽的半张脸。

腰间的镇妖铃还在微微发烫,方才铃身符文亮起时,她便知这畜生已害了三条人命,连超度的必要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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