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狐妖降妖师 > 第二十一章 蝎妖毒局(二)
换源:


       “好身手!”

一声沉赞穿透雨幕。柳二叔从酒馆后厨的柱子后走出,藏青长衫的肩头已被雨水打透,手里攥着的油纸包浸得发软——那是岭南特产的杏仁酥,此刻油迹正顺着纸角往下滴。

他方才亲眼看见:这穿黑劲装的姑娘如何避开狗妖带着酒气的扑咬,如何以镇妖铃震得畜生妖力溃散,最后一剑刺穿它心窝时,连飞溅的血沫都没沾到衣袖。

紫玲侧头,斗笠的白纱轻轻晃动,遮住了她狐眸里的审视。“柳二老爷。”

她认出这张脸,三年前柳万贯做寿时,她曾随一位朋友去流水古堡赴宴,远远见过这位沉默寡言的二爷。

柳二叔的喉结滚了滚,快步上前时,鞋跟碾过地上的碎瓷,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紫姑娘认得我?”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扫过地上的焚痕,又落回紫玲握剑的手上,“方才这畜生……”

“醉后噬人,留不得。”紫玲的声音比檐外的雨还凉,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旋,剑穗上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响。

柳二叔突然躬身,腰弯得像张拉满的弓,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水花。“求姑娘救救柳家!”他的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我兄长柳万贯,前几日刚断了气。”

紫玲的剑穗顿了顿。

“他们都说是积劳成疾,可我记得清楚——”柳二叔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扎眼,“他三年前还能骑马走商队,自打那青氏进门,就没舒坦过一天。夜里总喊脊背痒,抓得血痕一道叠一道;喝了青氏煎的补药,脸就泛青紫,像被蝎子蛰过的颜色!”

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层层裹住的小包,拆开时露出些黑褐色的药渣,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混着雨水飘过来。

“这是我偷偷从药罐底刮的,闻着像断肠草混了蝎毒草……可府里上下都被她笼络住了,连仵作都只敢说‘正常死亡’!”

雨势渐大,打在酒馆的油布篷上“噼啪”作响。

柳二叔的声音被雨声割得支离破碎,却字字清晰:“头七夜里,三堂弟去库房翻东西,突然就疯了,抱着柱子喊‘蝎子精要杀我’,现在还捆在柴房里……青氏说是什么恶灵作祟,可我总觉得,那双眼睛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人!”

他抓住紫玲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布料下的肌肉紧绷如弦。

“姑娘方才杀这狗妖时,眼里有正气。求您去流水古堡看看,哪怕只待一日——看看那青夫人递茶时的指甲缝里,是不是藏着青黑色的泥;看看她夜里梳头时,窗纸上的影子有没有长尾巴……”

紫玲低头,看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又瞥了眼那包药渣。

镇妖铃在腰间轻轻一颤,发出极轻的“叮”声,像是在应和着什么。

“流水古堡。”她重复了一遍,斗笠下的目光掠过柳二叔渗血的指甲缝——那是方才不小心被碎瓷划破的,“何时动身?”

柳二叔的眼睛猛地亮起来,像雨夜里突然燃亮的灯笼。“现在就走!我备了马车,就在巷口!”

紫玲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走向檐外。

黑靴踩过积水的瞬间,溅起的水花打在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柳二叔紧随其后,油纸包里的药渣被风卷走几片,落在雨水中打着旋。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很快被密集的雨声吞没。

车厢里,柳二叔还在低声说着柳万贯生前的异常,紫玲却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镇妖铃——铃身的符文,不知何时已泛起点点微光。

雨丝斜斜地织着,把岭南的暮色染成一片朦胧的灰蓝。

马车碾过城郊最后一段土路,车轮卷起的泥水溅在两侧的芭茅叶上,发出细碎的“啪嗒”声。

十二里路在车轮的滚动中渐渐缩短,流水古堡的轮廓终于从雨幕里浮出来——青灰色的城墙像条蛰伏的巨蟒,墙头爬满的老藤被雨水浸得发亮,在风中微微摇晃,活似蟒身上松动的鳞片。

“吱呀——”

两扇朱漆大门被下人从内拉开,门轴里的锈迹在转动时发出喑哑的呻吟。

门房们认出柳二叔的马车,慌忙收了伞,垂手立在门两侧,青布短褂的肩头早已湿透,鞋边还沾着今早打扫时的青苔。

马车刚驶进门洞,头顶便传来“滴答”声——是门楣上悬着的铜铃被雨珠砸响,铃声混着雨声。

穿过门洞,是条两丈宽的甬路,路两侧的古榕树枝桠交错,在头顶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绿网。

雨水顺着榕树叶的脉络往下淌,落在马车棚顶,发出“咚咚”的闷响。

树影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摇晃,偶尔有几片枯叶被风卷着飘过车轮。

马车在主建筑的台阶前停下时,雨势恰好小了些。

檐下挂着的羊角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昏黄的光透过雨帘,在朱漆大门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照亮了门楣上那块“流水古堡”的匾额——黑漆已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泛红的木色。

“母亲,我怕……”

一个怯生生的童音从廊下传来。

青夫人正牵着柳承宇的手站在台阶上,听见儿子的低语,她立刻弯腰理了理他被雨风吹乱的衣领。

柳承宇穿着件月白小褂,领口绣着片小小的荷叶,此刻却紧紧攥着青夫人的裙角,指节泛白,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马车,像受惊的小鹿。

青夫人的指尖在儿子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抬眼时,脸上已堆起温婉的笑。

她穿一身湖蓝绣竹纹的旗袍,领口系着条素白丝巾,被雨雾打湿的鬓角别着朵珠花,珠花上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倒像是刚落过泪。

“二叔可算回来了。”她的声音软得像浸了雨水的棉絮,目光越过马车,落在柳二叔掀帘下车的身影上,“听说您去城里请了位贵客?”

柳二叔刚站稳,黑靴底便在台阶上蹭出一道水痕。

他看了眼青夫人牵着柳承宇的手——那孩子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

“这位是紫姑娘,”他侧身让出身后的紫玲,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警惕,“懂些阴阳术,来给古堡看看。”

紫玲的斗笠还压在眉梢,白纱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冽的下颌。

她踩着车夫搭的木凳下车时,黑靴在湿滑的木板上顿了顿,腰间的镇妖铃突然“叮”地轻响一声,铃身的符文在雨雾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

她的目光扫过青夫人——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白皙得晃眼,脚踝上系着根红绳,绳端坠着枚蝎子形状的银饰,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紫姑娘一路辛苦。”青夫人立刻松开柳承宇的手,上前两步,做出要行礼的姿态,指尖却在靠近时微微收紧,指甲缝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青黑,“听闻姑娘从城里赶来,这雨天路滑,定是受了不少颠簸。”

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目光却像黏在紫玲的斗笠上,试图透过白纱看清底下的神情。

柳承宇被母亲松开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目光落在紫玲腰间的镇妖铃上,突然打了个寒颤,小声说:“母亲,她的铃铛……会亮。”

青夫人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弯腰把儿子揽进怀里,指尖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警告:“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她抬头时,眼角的笑纹里已添了几分歉意,“承宇这几日总睡不安稳,见了生人就胡言乱语。紫姑娘莫怪,天色已晚,雨又没停,我已让人备好了西跨院的客房,您先歇歇脚,有什么事,明日天亮了再说,可好?”

她的指尖在说话时轻轻摩挲着柳承宇的头发,腕间的银镯子滑到肘弯。

柳二叔刚要开口,却被紫玲抢先一步:“夫人安排便是。”她的声音透过白纱传出来,带着雨雾的凉意,“只是客房最好离主屋近些,夜里若有动静,也好照应。”

青夫人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随即又笑得温婉:“姑娘考虑得周到。春桃,”她扬声唤来身后的侍女,“带紫姑娘去西跨院的‘听竹轩’,把那床新晒的蚕丝被铺上,再备些姜茶暖暖身子。”

春桃低着头走上前,青布裙衫的袖口沾着点褐色污渍,像是药汁溅上的。

她对着紫玲屈膝行礼,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姑娘这边请。”

紫玲没再说话,转身跟着春桃往西侧走去。

斗笠的白纱在走动时轻轻晃动,扫过廊下的石柱,留下一道极淡的水痕。

柳二叔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青夫人怀里始终低着头的柳承宇,喉结滚了滚,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雨还在下,古榕树叶上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节奏。

青夫人牵着柳承宇的手站在台阶上,直到紫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她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冷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掐着儿子的胳膊,低声说:“承宇,回屋了。”

柳承宇“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目光却越过母亲的肩头,望向紫玲消失的方向。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