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门被外面的嘈杂声撞得发颤,苏老栓拿筷子的手吓得:“咋回事?”
苏老栓撂下筷子率先出去,刚走进前堂就愣在原地。
铺子前堂挤满了人,黑压压的脑袋攒动,有举着钱嚷嚷的,有踮脚往厨房瞅地,还有小孩被挤得直哭。几张桌子早被占满了,没抢到座的就站着吆喝。
“老板还有座不?给张椅子。”
“老板!给俺来份卤肉!要肥点的!”
“俺要卤汁拌饭!多浇点汁!”
……
“都别急!排队!排队!”苏老栓扯着嗓子喊,一张脸激动的通红。一边往人群里挤一边推苏老大,“快!招呼客人坐,记菜!谁要多少,记清楚了!翠兰,拿茶壶倒水!”
大嫂手忙脚乱地往灶间跑,找了几十个粗瓷碗,刚烧好的热水烫得她直甩手,茶水洒了半瓢;苏明成抓过纸和笔,站在收银台边上记,写着写着就混了,急得满头汗:“刚才谁说要四两来着?”
苏长河没慌,转身找块木板,写着“卤五花肉:五毛钱一两,一碗米饭,两毛,一个白面馒头,一毛”把木牌往门框上一挂。
“五毛钱一两?这价比老字号酱肉还贵”有个戴眼镜的职员皱了皱眉。
旁边的工人拍了拍他的胳膊:“尝尝不就知道了?闻着这味儿,贵点也值当,咱又不是天天吃。”
他冲苏长河喊,“给我来三两!今儿发了工钱,奢侈一把!”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积极。
“我来二两!”
“给我称四两,带回家给娃尝尝!”
没一会儿,苏长林手里的纸就记满了。
苏长河笑眯眯地应着:“各位稍等,马上就好。”
他把那块卤好的五花肉摆在案板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菜刀在手里转了个圈,耍个帅,赢得一众叫好!
刀刃贴着肉皮落下,肉片切得薄厚均匀,每片都带着半透明的肉皮,卤汁像琥珀似的挂在肉上,颤巍巍的。
他抓了把刚切碎的蒜苗,绿生生的,均匀撒在粗瓷盘里,再把肉片码上去,皮朝上,肉朝下,摆得整整齐齐
没有雕花,没有特意摆盘,却透着股实在的精致,像大城市馆子里才有的讲究。
苏长河把盘子递给大嫂:“先给门口戴蓝帽的师傅端过去,人家第一个来的。”
那工人正坐在拼好的桌边擦手,见盘子端来,眼睛唰地亮了。
盘子里的酱肉油亮得晃眼,肉皮泛着酱红,瘦肉透着粉红,卤汁在盘底积了圈浅浅的油光,混着蒜苗的青,看着就馋人。
他惊喜地笑道:“这看着……比我在省城饭馆吃的还像样!”
工人夹起一片,肉皮入口先是糯,接着化在舌尖,带着点冰糖的甜;瘦肉烂而不柴,卤汁的咸鲜裹着肉香往喉咙里钻,一点不腻,嚼着嚼着,连舌根都泛起香来。
旁边的人急得问:“咋样啊?”
工人嘴里塞满肉,含混着点头,竖起了大拇指。
得到肯定答复,周围的人更积极了,催着上菜的声音此起彼伏。
“师傅,我的三两好了没?”
“闻着这味儿,肚子饿得直叫!”
“俺的三两也快点!”
“等不及了,这香得人腿都软了!”
苏长河切肉得到快出残影,苏明成拄着拐棍报餐单,嗓子都喊哑了,王翠兰更是端着盘子忙得脚不沾地。
苏明成扒着桌子记单,手都在抖。
他刚才还嘀咕五毛钱一两太贵,这会儿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菜单。他掰着手指头算,竟卖了二十三两!一两五毛钱,这就是……一十块五!抵得上他以前开馆时一个月的收入了!
大嫂端着盘子路过,听见他算账,手一抖,差点把卤汁洒出来:“这……这是要发财了?”
苏老栓蹲在门槛上,看着客人吃得满脸红光,边往嘴里塞边夸:“这肉炖得真透,牙口不好也能吃!”
他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自家这铺子,是真活过来了,看今后怎么打赵老四那张老脸。
苏老栓雄心壮志,自信满满!
苏长河的手起刀落,肉片薄厚均匀,码在盘里,绿蒜苗撒得匀匀的。
等最后一盘切好,他擦了擦手上的油,走到前堂,笑着冲众人拱手:“各位尝尝,要是觉得哪儿不合适,尽管说,我记着改。”
穿得确良的职员第一个接话:“合适!太合适了!”
他冲苏长河比了个大拇指:“肉皮糯得像年糕,瘦肉烂得入口就化,比我在省城吃的酱肉还对胃口!”
有个戴眼镜的先生,看着像教书的,夹起一片肉对着光看,慢悠悠道:“这卤味用了冰糖收卤,还加了陈皮去腻,火候怕是炖了三个小时往上……小伙子,你这手艺,不简单啊。”
苏长河笑着应:“先生懂行。”
一个穿工装的工人啃着肉,含糊道:“就是量再多点就好了!我这饭量,四两不够塞牙缝!”
苏长河对工人笑着说:“同志,我们这有买刚出笼的热乎馒头还有热乎乎的米饭,给你来一份?”
“哎!好,来一份,正好没吃饱!”
食客一听,也吆喝:“给我也来俩大馒头,就着肉吃,绝了!”
“能打包不?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能!保证新鲜!”苏长河一边应着,一边招呼大嫂给食客拿馒头,端米饭。
订单像雪片似的往苏老大手里塞,他忙得连拐棍都扔了,单脚跳着记单,引得客人笑成一团。
此时铺子外面早已站满了人,前堂早就挤满了,后来的客人进不去,只能堵在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门槛都快踩塌了。
有的踮着脚往里面瞅,有的抱着胳膊念叨“啥时候能轮到咱。”
还有小孩趴在大人肩上,看着里面客人吃得满嘴流油,哇地哭出来:“俺也要吃那个肉肉!”
还有刚从福佬倌吃饱出来的食客,抽着鼻子闻到香味,跟旁边的人念叨:“这香味勾的,我吃饱又给馋饿了……”
有些赶时间的客人,手里攥着钱,急得直转圈。
里面没位置,挤不进去。想走?这那香味实在太缠人。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里面的人吃得满嘴流油,自己咽着口水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