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的端阳佳节,那喧天的锣鼓、馥郁的艾香、甜糯的粽子香,仿佛还在荣国府的雕梁画栋间幽幽回旋。然而,盛宴终散,繁华落尽,留下的,竟是无边无际的“节后惆怅”,这古今通病,如一层无形的阴翳,沉沉压在了怡红院那位多情公子的心头。
贾宝玉啊贾宝玉!他那颗“玲珑剔透、多愁善感、青春易碎”的心,此刻正如被烈阳炙烤的娇花,蔫蔫地低垂着。是为了席间林妹妹未曾亲手为他剥开那只碧绿的粽子?还是为着宝姐姐投向那北静王爷的、那惊鸿一瞥?抑或,仅仅是这恼人的暑气,蒸腾着他无处安放的少年愁绪?他不知,只觉心口闷闷的,像堵了一团吸饱了水汽的棉絮,沉甸甸,湿漉漉。
他垂着头,步履蹒跚,踢着脚下无辜的小石子儿,一步,一叹,一步,一伤,如同失了魂魄的水仙,恹恹地挪向他那温柔乡、富贵窟——怡红院。那朱红的院门,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暖意,透着一丝清冷。他刚欲抬脚迈入这方熟悉的天地——
“啪嚓——!”
一声脆响,尖锐得如同裂帛,又似玉碎冰河,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午后的宁静!这声响,比那除夕夜图吉利的“碎碎平安”,更添了十分的凄厉与决绝!
宝玉的心,猛地一抽!他惶然抬眸,目光所及,直教他神魂俱震!
他那把心尖上的宝贝啊!那把传说出自前朝无名大师之手,扇面上绘着“蝶恋花”的玉骨折扇!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惨烈、极其不雅的姿态,瘫倒在那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扇骨折断,扇面撕裂,那曾在他手中摇曳生风、寄托了无数清愁雅趣的精灵,竟已香消玉殒,完成了它生命中最后、最痛楚的一次“劈叉”!
而伫立在这“凶案现场”的“元凶”,正是怡红院里那位艳若桃李、烈似骄阳的首席“火爆美人”——晴雯姑娘!她正叉着那杨柳般的纤细腰肢,粉面含霜,杏眼圆睁,那神情,竟像是被那无辜的扇子狠狠冒犯了一般,带着一种“是它先绊了我”的、理直气壮的委屈与倔强!
宝玉心头那点本已沉甸甸的忧郁,瞬间被这惨状点燃!腾地一下,化作熊熊燃烧的悲愤之火,直冲顶门!
“我的扇儿啊!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甜蜜的挂念!”宝玉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指着地上的残骸,又痛又怒地望向晴雯,“晴雯!你…你…你走路难道不带眼睛的吗?还是这冰冷的地板,竟先撩拨了你的金莲玉足?你可知…你可知它是我心头多少日夜的慰藉?!”
晴雯是谁?她是怡红院里舌绽莲花的“第一辩手”,是永不低头的烈火凤凰!只见她那双美目冷冷一翻,红唇轻启,那话语便如淬了冰的利箭,挟着万钧之力射向宝玉:
“哟!我的好二爷!您这话,可真是字字诛心,句句带血呀!”她的声音又脆又利,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您老人家在外头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排解,便巴巴儿地跑回这怡红院,拿我们这些命比纸薄的丫头们‘撒筏子’(撒气)来了?不过是一把扇子罢了!往日里,玛瑙碗碎了,玻璃缸破了,您何曾皱过一下眉头?何曾哼过一声?哦——!”她拖长了调子,带着刺骨的讥诮,“合着今日,只因是我晴雯失手摔了它,它就陡然身价百倍,成了您的心头肉、眼中钉,值得您雷霆震怒,大发天威了?我原就是个粗手笨脚、只配洒扫庭除的丫头命,哪里配动您老人家的心头至宝?赶明儿,我卷了铺盖,离了这富贵地、温柔乡,远远地去了,也省得污了您的眼,碍了您的心!”那话语,如疾风骤雨,又似珠落玉盘,噼啪作响,竟将宝玉满腔的悲愤生生堵在喉头,噎得他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完了!这下真真是捅了马蜂窝,点了火药桶!宝玉气得浑身发抖,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像要滴出血来。晴雯亦是委屈万分,那倔强的眼圈儿再也忍不住,迅速地红了,一层晶莹的水雾弥漫开来,却强忍着不肯落下。两人怒目相向,一个气喘如牛,一个泪盈于睫,眼看那言语的刀锋就要化作肢体的冲突——怡红院第一届“摔跤大会”一触即发!
“天啊!老祖宗!太太!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差事又要难做了!”袭人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心中哀鸣不止。眼见情势危急,她再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张开双臂,一手紧紧拉住怒火冲天的宝玉,一手牢牢拽住倔强不屈的晴雯,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焦急与恳切: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们!我的心肝宝贝疙瘩肉啊!”袭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暑气炎炎的天,你们何苦把肝火烧得这般旺?是要把彼此的心都焚成灰烬吗?晴雯!我的好妹妹!你快快闭上这张利嘴,少说一句吧!二爷!我的好二爷!您也息息雷霆之怒吧!一把扇子,纵是金镶玉嵌,又值当什么?气坏了您这金尊玉贵的身体,老太太、太太问将起来,我们这群做下人的,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向旁边看得呆若木鸡的麝月递眼色,“麝月!你还愣着作甚?木头人儿似的!快!快去把那冰镇得透心凉的酸梅汤端来!给二爷和晴雯姐姐消消这冲天的火气!加冰!双份的冰!要冰得沁骨才好!”
在袭人这番声泪俱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强力调停之下,“扇子血案”的第一回合,终于勉强鸣金收兵。宝玉犹自气咻咻,被袭人半是搀扶半是推搡地哄劝着离开了这片伤心地。晴雯则独自坐在那凉风习习的回廊下,手里死死攥着那把扇子的残骸——断裂的玉骨,撕裂的绢面。她将它想象成宝玉那可恶的脑袋,用纤纤玉指狠狠地戳着,戳着,戳着!仿佛要将满腹的委屈与愤懑,都透过这冰冷的残骸,尽数倾泻出去!
时光流转,日影西斜,慵懒的午后降临在怡红院。
宝玉被袭人强灌了两大碗冰镇酸梅汤,那酸甜沁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仿佛浇熄了心头的些许燥火。他又偷偷拈了几块袭人私藏在冰鉴里的西瓜,那冰镇后的甘甜爽脆,更是将剩余的怒气驱散了大半。此刻,他倚在窗边,望着庭院。只见外面阳光正好,金辉遍地,葡萄架上藤蔓缠绕,浓密的枝叶筛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随风轻轻摇曳,如同一幅流动的、静谧的画。再想想方才晴雯那梨花带雨、眼圈儿通红的委屈模样……宝玉心头那点属于“主子”的、被冒犯的优越感,忽而又如池底的泡泡,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带着一丝想要抚慰、想要掌控的微妙心思。
他于是整了整衣襟,脸上堆起一种刻意为之的、宽宏大量的笑容,脚步轻移,溜溜达达地蹭到了回廊下,蹭到了那个兀自对着扇子残骸生闷气的人儿身旁。
“那个…晴雯啊…”宝玉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带着一丝讨好的试探,“还在生气呢?还在…怨我吗?”
晴雯猛地扭过脸去,只留给他一个紧绷的、写满“我很生气”的侧影,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哼!”那声音,比方才的冰镇西瓜还要冷上三分。
宝玉碰了个软钉子,却不气馁,反而凑得更近些,再接再厉,语气愈发地温柔体贴,带着一种近乎夸张的宠溺:“哎呀呀,我的好晴雯!不过是一把扇子嘛!旧的不去,新的如何能来?你看这恼人的天气,热得人心浮气躁,连这物件儿也格外脆生起来。别说是一把扇子,就是那价值连城、千金难买的…呃…”他顿了顿,一时想不起合适的物件,便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千金难买爷高兴!千金难买你一笑!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展颜,别说撕一把扇子听个响儿,便是把这一整匣子的扇子都拿出来,任你撕!任你扯!撕它个痛快淋漓,扯它个天翻地覆!爷也甘之如饴!爷也乐意之至!”
晴雯一听,那双原本含嗔带怒的美眸,倏地一下亮了起来!如同两颗骤然被点亮的星辰,璀璨夺目。“真的?!”她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宝玉,声音里带着惊喜的颤抖,“二爷您说话…可算话?”心中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雀跃欢呼:天哪!竟有这等好事?撕东西解气?这可比偷偷掐袭人养的那盆宝贝兰花要痛快百倍、千倍!而且…是主子亲口允诺的!是光明正大、合理合法,还能报销的!
宝玉一见晴雯眼中那骤然亮起的光彩,心中那点“霸道公子”的满足感瞬间膨胀到了极致。“算话!自然算话!”他挺直腰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豪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袭人!袭人何在?快去!快去把爷收藏的那些宝贝扇子,统统取来!什么湘妃竹泪痕斑斑的!什么檀香木暗香浮动的!什么羊脂白玉温润剔透的!不拘什么材质,不拘什么画工,都拿来!今儿个,咱们怡红院就图一个‘乐’字!晴雯,撕!给爷放开了手撕!撕出你的委屈!撕出你的畅快!撕出那裂帛般的清音!撕出咱们怡红院的…‘好声音’来!”
袭人站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魂飞魄散!内心早已是天雷滚滚,一万匹神兽呼啸奔腾而过:“我的二爷啊!您这…您这不是败家,您这是要拆了天,捅了窟窿啊!”然而,当她抬眼,撞上宝玉那双闪烁着“爷有钱,爷任性,爷高兴”光芒的眸子,再瞥见晴雯那已然摩拳擦掌、杀气腾腾、写着“你敢拦我一个试试?”的眼神时,袭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也未能吐出,只能认命地、脚步虚浮地转身去取那要命的扇子匣子。心中,早已是泪流成河,哀鸿遍野:造孽啊!造孽!这撕的哪里是扇子?这撕的分明是老太太库房里白花花的银子,是我的月钱,是我的养老钱啊!我的年终奖…不,我的下半辈子啊…呜呜呜…
于是,在怡红院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上演了足以惊掉世人下巴的、惊世骇俗的一幕:
只见晴雯纤手一扬,抄起一把描金绘彩、精致无双的团扇,屏息凝神,然后——“刺啦——!”一声!清脆!响亮!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令人心悸的快感!那撕裂的声响,划破了午后的宁静。宝玉拊掌大笑,眼中竟有奇异的光彩:“好!好!此乃天籁!此乃裂帛之声!清越动听!”
晴雯受到鼓舞,又抓起一把名贵的九骨檀香扇,“咔嚓!咔嚓!”连掰带撕,毫不留情!那珍贵的扇骨应声而断,幽檀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毁灭的气息。宝玉更是击节赞叹,喝彩连连:“妙!妙极!此乃金石之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麝月等一众小丫头,躲在粗大的朱漆廊柱后面,看得是目瞪口呆,小脸煞白,瑟瑟发抖:疯了!晴雯姐姐疯了!二爷也疯了!这些价值不菲的扇子们…死得好惨啊!
袭人则紧紧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如纸,只觉得每一次“刺啦”、“咔嚓”的声响,都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剜在她的心上!那飞溅的不是扇骨碎片,是她辛辛苦苦积攒的铜钱;那撕裂的不是绢帛,是她未来赖以生存的指望!造孽!真是造孽!
晴雯撕得是酣畅淋漓,痛快无比!积攒了许久的怨气、委屈、不平,仿佛都随着那一声声清脆的断裂、一次次的绢帛撕裂,烟消云散,随风而逝。末了,她终于停下,香汗淋漓,一抹光洁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叉着腰微微喘息,脸上绽放出如雨后初晴般灿烂明媚的笑容:“痛快!真真是痛快!二爷,您这‘千金买一笑’的主意,真真是…真真是‘扇’情(煽情)到了极点!也痛快到了极点!”宝玉看着满地狼藉、价值连城的“扇子遗体”,再看看晴雯那张因发泄而红润、因畅快而光彩照人的笑脸,只觉得心中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填满,仿佛一切都很值得。他心满意足地点头,豪情万丈:“值了!太值了!这些‘扇贝’牺牲得其所!牺牲得壮烈!以后若再不开心,咱们…继续撕!”那语气,仿佛在宣告一个甜蜜而奢侈的约定。
这,便是后世被无数人津津乐道、传颂不衰的“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它用一地昂贵的狼藉,诉说着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甲方(宝玉)若想哄得乙方(晴雯)真心展颜,那成本,可能高得令人心碎,但效果,却也是立竿见影,绚烂如烟花。
这边厢,“扇子葬礼”的余音尚在空气中袅袅未散,那满地残骸还未来得及收拾,怡红院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外,便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清亮爽朗、极具穿透力的大笑!
“哈哈哈!爱哥哥!林姐姐!宝姐姐!我胡汉三…啊呸!我史湘云——又回来啦!”
只听其声,便知其人!史湘云同学,再次以她那标志性的、惊世骇俗的“不走寻常路”风格,闪亮登场!而这一次,她的装扮,更是绝上加绝!不知是端午节的雄黄酒尚未尽兴,勾起了她骨子里的豪情,还是她那颗热爱“变装”的心早已按捺不住——她竟将自己,彻头彻尾地,打扮成了一个英姿飒爽、俊俏非凡的小公子!
只见她: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光华熠熠;身穿二色金线绣制的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鲜艳夺目;腰间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随风飘曳;足蹬青缎粉底小朝靴,步履生风…活脱脱一个从年画里蹦出来的“招财童子”豪华升级版!只是这位“童子”,嗓门洪亮如钟,笑声震得树叶簌簌作响,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自带一股不羁的豪气,仿佛要把这怡红院房梁上积攒了百年的灰尘,都震落下来!
林黛玉正倚着门框,一见此景,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以手掩口,“咯咯咯咯”地娇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几乎喘不上气:“哎哟喂!我的老天爷!这是打哪儿来的神仙似的小郎君?这般标致,这般风流!快快进来,让我这俗人好生瞧瞧!”薛宝钗亦是忍俊不禁,端庄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儿,温婉笑道:“云丫头,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好戏?莫非是那‘木兰从军’的戏文,被你提前搬演到我们这园子里来了?”宝玉更是欢喜得如同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拍着手跳了起来:“云妹妹!帅!太帅了!简直比我还要俊俏三分!好妹妹,你这身行头,绝了!回头可得借我穿穿,也让我过过这‘假凤虚凰’的瘾!”
史湘云见众人反应如此热烈,更是得意非凡,下巴高高扬起,潇洒地一甩她那“束得一丝不苟的假小子发髻”,声音清越:“怎么样?帅吧?酷吧?我在家就常这么穿,我婶娘都管我叫‘假小子’呢!今儿个特意穿了来,就是要给你们这群‘闺阁弱质’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说完,她还刻意摆了几个自认为英武不凡、潇洒倜傥的姿势,惹得满院子的人,从主子到丫头,无不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只有她的小丫头翠缕,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小脸儿皱成一团,眼神里写满了“我家小姐又双叒叕犯病了”的生无可恋。
接下来,史大姑娘的“大观园科普小课堂”正式开讲!
主仆二人信步闲游,走入那繁花似锦、绿树成荫的大观园深处。翠缕看着满园子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飞鸟游鱼,不知怎的,那小小的脑袋瓜里,竟突然开启了“哲学·生物学·玄学”三合一的宏大思考模式:
“小姐…”翠缕仰着小脸,眼神里充满了对宇宙真理的求知欲,“您说这浩渺天地之间,什么叫做‘阴’?什么又叫做‘阳’呢?”
湘云正啃着一个顺手从路边果树上摘下的、汁水丰盈的大桃子,闻言含糊不清地应道:“笨丫头!这还不简单?天,高高在上,光明普照,自然是‘阳’!地,厚德载物,默默承受,自然是‘阴’呗!”
翠缕似懂非懂,指着旁边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那…这树上的叶子,朝着天、迎着光的,就是‘阳’?那背过去、朝下长的,就是‘阴’?”
湘云啃桃子的动作顿了顿,眨巴眨巴大眼睛:“呃…这个嘛…算…算是吧!有点道理!”
翠缕仿佛得了鼓励,又指着一只翩翩飞过、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那…小姐您看这蝴蝶,公的是不是就是‘阳’?母的是不是就是‘阴’?”
湘云用力咽下口中的桃肉,点头:“对头!对头!孺子可教也!”
翠缕的思维越发活跃,目光滴溜溜一转,最终落在了湘云腰间悬挂的那个金光闪闪、小巧玲珑的麒麟佩饰上。她福至心灵,小手一指,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让史湘云瞬间僵住的问题:
“那小姐!您身上挂着的这个金麒麟,它是公的?还是母的?是属‘阳’?还是属‘阴’呀?”
湘云:“……”咔嚓!她嘴里的桃子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滋味。这问题…这问题也太刁钻了吧?简直超纲十万八千里!她瞪着翠缕,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就在史湘云被自家丫鬟这个刁钻问题问得张口结舌、陷入人生哲学大思考的窘迫时刻,翠缕那双机灵的眼睛,忽然被蔷薇花架下一抹耀眼的金光吸引!
“哎呀!小姐!快看!快看那花架子底下!金光闪闪的!是什么宝贝?”翠缕惊呼着,像只敏捷的小鹿般奔过去,弯腰一捡,高高举起,“天哪!小姐!您瞧!好大一只金麒麟!金光灿灿的!哎呀妈呀,比您身上挂的那个小麒麟,可威武雄壮多了!瞧着就…就特别‘阳刚’!”
史湘云一听,好奇心大起,也顾不得什么阴阳哲理了,连忙凑过去。当翠缕将那物件放入她掌心时,湘云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发出由衷的惊叹:“哇——塞!真的好大!好闪!好威风!”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只沉甸甸、金灿灿的大麒麟,又连忙从自己腰间解下那只精巧玲珑的小麒麟,将两者并排放在一处,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光芒,“这…这…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的…就是小的放大了好几倍!这…这难道是…是…”一个大胆而浪漫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难道是我这只小麒麟…失散多年的麒麟哥哥?!”
史湘云捧着这一大一小、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麒麟,心潮澎湃,难以自抑。那少女心中最隐秘、最柔软的情思,被这突如其来的“奇遇”彻底点燃了!小小的心房里,早已上演了无数幕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戏码:
莫非…莫非这是月下老人暗中牵的红线?是上苍赐下的信物?冥冥之中在暗示我,将来会遇见一位身佩这威武雄壮大麒麟的伟岸夫君?我们会像这对麒麟一样,成双成对,相依相伴?然后…然后一起“白首双星”,在无数个清风明月的夜晚,依偎在一起,看那满天星斗闪烁,从诗词歌赋的雅致,一直谈到人生际遇的玄妙与悲欢?哇哦!天哪!这念头…这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人心跳如鼓,脸颊发烫,带着一种隐秘的、甜蜜的悸动呢!
她像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威风凛凛的大麒麟贴身揣入怀中,仿佛揣进了一个滚烫的、关于未来的绮梦。那张本就因兴奋而红扑扑的小脸,此刻更是艳若朝霞。她按捺住狂跳的心,对翠缕悄声吩咐,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和一丝狡黠:“翠缕!我的好翠缕!这定是个天大的好兆头!是吉星高照!回头…回头悄悄问问爱哥哥,这大宝贝儿是谁丢的…嗯…”她眼波流转,闪过一丝少女的娇憨与执着,“先不急着还!不急着还!知道吗?”那语气,仿佛这捡到的不是失物,而是上天注定、属于她的那一份…情缘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