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天,北风似一把无情的剪刀,将大观园的姹紫嫣红都剪作了冰绡碎片。廊下那只巧嘴鹦鹉冻得直哆嗦,连声唤着:“冻煞我也!冻煞我也!”竟将素日里“姑娘来了,倒茶”的殷勤话儿抛到了九霄云外。暖阁中地龙烧得滚烫,姐妹们裹在织金斗篷里,只露出一双双秋水明眸,倒像是端午时节裹得严严实实的香粽,偏生眼波流转间俱是灵慧光辉。
忽见湘帘卷起,薛宝琴踩着满地碎琼乱玉走来,怀中抱着的诗稿映得她娇颜胜雪。这姑娘原是见过大世面的,随父亲走遍四海三江,见识过的奇景竟比刘姥姥尝过的咸盐还多几分。此刻她唇角含春,眼波里漾着三分矜持七分俏皮,声音似莺啼出谷:“好姐姐们,我新作了十首怀古诗,特来请诸位品评指教。”话虽说得谦逊,那眸子里的星光却明明写着“快些夸我”四字。
探春接来一观,当即击节赞叹:“琴妹妹这诗!比那抖音上的网红不知要高明多少倍!”黛玉纤指抚过诗笺,细细品读时连呼吸都放轻了:“每首皆暗藏玄机,竟将日常物件化作诗谜,这般巧思比红楼好物节还要惹人惦记。”宝琴这十首怀古诗自《赤壁怀古》至《梅花观怀古》,将万里山河都收进字句之间,惹得姐妹们争相猜度,暖阁里霎时变作《最强大脑》的绣楼版。
待读到《蒲东寺怀古》时,宝钗忽然蛾眉紧蹙:“妹妹且住,这诗里写的莫不是《西厢记》那般禁书里的故事?若教老太太知晓咱们看这些,月钱怕是要扣去大半!”宝琴眨着澄澈的眸子,委屈得似沾露芙蓉:“姐姐多心,明明写的是古寺风光,哪来的才子佳人?”黛玉立即声援,捂着心口轻咳:“宝姐姐也太草木皆兵,看什么都是风月故事...”那弱柳扶风的姿态,分明又是“我病故我在”的招牌模样。
探春忙打圆场:“咱们还是猜谜要紧,我看《赤壁怀古》必是蚊子灯!”湘云跳起来反驳:“分明是暖锅子!”姐妹们争得面泛桃红,暖阁里莺声燕语几乎掀翻屋顶。最后还是凤姐闻声赶来,一句“再闹就扣你们年终赏银”方才镇住这场文坛风云。
却说宝玉晚间回到怡红院,但见晴雯窝在锦被里瑟瑟发抖,芙蓉面烧得通红,竟似煮熟的虾子一般。麝月急得团团转:“明儿还要给老太太请安,这可如何是好!”宝玉伸手一探晴雯额间,那热度简直能煎熟鸡蛋,当即慌得声音都变了调:“快请太医!请最好的太医!账房支银钱不必吝惜!”
深更半夜的太医院只剩胡太医当值。这位胡太医来历非凡,人送外号“胡一刀”,只因他开的方子吃下去,离见阎王只差一刀。只见他迈着四方步进来,眼睛长在头顶上,三根手指搭在晴雯腕间时,摇头晃脑的模样倒像在听hiphop乐曲。
“此乃风寒外袭,内热炽盛。”胡太医捋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待老夫开一剂猛药,管保药到病除。”宝玉凑前看那药方:麻黄、枳实、石膏...这哪里是治病分明是配炸药!“先生且慢!”宝玉急忙阻拦,“这般虎狼之药,她弱质纤纤如何消受?”胡太医拂袖不悦:“小公子岂可质疑老夫行医三十年的经验?”“是三十年从未失手,还是从未失手过?”宝玉小声嘀咕着,忙让麝月包了三文钱红包送客,另附字条:“悬壶济世非儿戏,劝君改行积阴德”。
不得已又请来王太医,这位倒是靠谱,开的方子温和许多,还贴心备注:“忌生冷油腻,忌熬夜刷剧”。煎药时怡红院上演暖心大戏:宝玉守在药炉前执扇轻摇,被烟熏得泪光盈盈,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里间晴雯哼哼唧唧:“我不喝这黑苦水...”麝月软语相劝:“乖乖喝了,给你买糖吃。”袭人在旁冷言冷语:“有些人就是矫情,感个风寒倒像生离死别。”宝玉顿时恼了:“你懂什么?晴雯是真难受!又不是人人都似你壮得能打死牛!”
这话霎时捅了马蜂窝。袭人摔帘而去时声音发颤:“好心当作驴肝肺,往后你的事我再不管!”好不容易药煎成了,宝玉亲自端到床前,一勺勺吹凉了喂给晴雯,那谨慎模样胜过对待传世官窑。晴雯边喝边嘟囔:“苦死人了,比琏二奶奶的人生鸡汤还苦三分。”宝玉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蜜饯:“早备下了,快甜甜嘴。”
恰此时赵姨娘路过窗外,撇嘴冷笑:“哎哟喂,这主仆情深的戏码演得比戏班子还精彩,赶明儿也让我环儿感个风寒,看有没有人这般伺候!”
夜深人静时,宝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轻声问麝月:“你说宝琴那十首怀古诗,谜底究竟是什么?”麝月困得眼皮打架:“我的小祖宗,三更半夜还想着猜谜?快睡罢明日还要上学。”“上什么学,我明日告病假...”“您好端端的告什么假?”“就说被胡太医吓出心病了...”宝玉裹着被子偷笑,活像偷腥得逞的猫儿。
窗外月光如水银泻地,映得大观园宛如琉璃世界。谁也不知这场小小风寒将会引出多少波澜,宝琴诗中所藏谜题又暗伏怎样惊人的秘密。唯有巡夜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即兴编唱的小调在寒夜里悠悠回荡:“大观园里故事多,猜谜猜出祸~小姑娘呀快好起,明朝还要描绣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