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林靠北被两名武装警卫押送进去。这里和他想象中的审讯室不同，没有单向玻璃，没有刺眼的顶灯。它更像一个手术室，墙壁、地板、天花板，连同中央那张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都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纯白。
桌边坐着三个人。
居中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前的铭牌写着：教务主任，王峥。他整个人都像一根绷紧的弦。另外两人，一男一女，穿着白色的研究服，神情更像是好奇，而非愤怒。
林靠北脖子上的金属项圈，在这种纯白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醒目。
“坐。”王峥吐出这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靠北被按在正对三人的椅子上。冰冷的金属椅背，和脖子上的项圈，是同一种温度。
“林靠北，”王峥开口，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是林靠北的学籍档案，“S级天赋‘超感构想’。入学三年来，成绩平平，毫无建树。直到你给我们带来了这场灾难。”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林靠北的反应。
林靠北没有反应。
王峥的怒火显然被这种沉默点燃了。“三名教员，十二名学生，死亡。七人重伤，至今没有脱离危险。封锁区物质损失无法估量。你管这叫‘毫无建树’？”
“那些不是我的构想物杀的。”林靠北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房间每个角落。“是恐慌，是错误的应对方式，是你们自己的武器造成的交叉火力。我的‘孩子们’，只是在自卫。”
“孩子们？”王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管那些怪物叫孩子？它们撕开活人，吞噬基因，那是自卫？”
“不，”林靠北纠正他，“那是进食。和你们吃肉扒，没有本质区别。只是它们的食谱，更广泛一些。”
“你……”王峥猛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像一头准备扑击的野兽。“你这是在向整个学院，向整座城市宣战！”
“恰恰相反，主任先生。”林靠北抬起头，迎上对方的愤怒，“我是在提供一个解决方案。一个能让这座城市，乃至这个世界，拥有未来的方案。”
他无视了王峥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们叫它异形，怪物。这个名字充满了偏见和恐惧。我叫它‘利维坦’。一个全新的物种，一个以集体为单位的超级生命体。”
“它的核心，是虫巢意识。绝对的统一，绝对的效率。没有背叛，没有迟疑。最高意志下达的指令，会在瞬间传达到每一个末端单位。”
“它的能力，是基因同化。你们看到了破坏，我看到了进化。任何优秀的基因片段，无论是来自最凶猛的异兽，还是最坚固的合金，它都能读取、复制、优化，并装载到整个族群。给它足够的‘食物’，它能在一天之内，完成其他物种百万年的进化之路。”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林靠北平稳的陈述声。
“它潜力无穷。”林靠北做出了总结，“但就像一柄刚出炉的神剑，需要正确的引导，以及充足的‘磨刀石’。”
“磨刀石？”旁边那位一直沉默的女研究员突然开口。她的名牌写着：基因生物学首席，陈清。
“战斗，以及更多样的基因样本。”林靠北转向她，“饥饿会催生原始的捕食本能，但充足的、高质量的‘资源’，可以塑造它的进化方向。我们可以引导它长出克制能量攻击的甲壳，可以引导它分泌对抗特定病毒的抗体，甚至可以引导它……成为人类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
“荒谬！”王峥再次打断，“你想让我们拿全校师生的性命，去喂养你的怪物？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这不是赌博，是投资。”林靠北说，“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立刻解除A区的封锁，把它划为我的专属研究区。给我最高的资源调配权。我会压下这件事，让‘利维坦’成为学院的最高机密，未来的顶尖战力。”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第二，你们可以继续现在的做法。封锁，包围，尝试用你们那些可笑的武器去激怒一个正在飞速成长的神。然后，等着‘虫巢暴动’。”
“你在威胁我们？”王峥的手，摸向了桌上的一个红色按钮。那个按钮，和秦严给他的遥控器，看起来一模一样。
“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林靠-北毫不畏惧地看着那个按钮，“杀了我，虫巢会失去唯一的‘链接者’。它不会死亡，只会因为失去约束而彻底疯狂。到时候，它会把整个基地当成自助餐厅。这个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王峥的手指，悬在按钮上，微微颤抖。他想按下去，又不敢。那种屈辱和愤怒，让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王主任，”陈清忽然开口，她的语气冷静得像在分析实验数据，“他的构想物，已经突破了基地的C级防御合金，对吗？”
王峥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标准的电浆武器，无法造成有效杀伤，反而会被它们的外壳吸收部分能量，对吗？”
王峥的呼吸变得粗重。
“而且，根据现场回传的最后信息，它们的形态，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出现了至少三次显著的适应性变异。对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锤子，敲在王峥的神经上。
陈清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林靠北。“你说，你可以‘引导’它。怎么保证？虫巢意识，据我所知，是基于本能和信息素的低级链接。它无法理解复杂的指令。”
“谁说我的链接是低级的？”林靠北反问，“我就是虫巢的‘大脑’。我的意识，就是它们的最高意志。它们能理解的，不是语言，而是我的‘想法’。只要我活着，我就是它们的‘神’。”
“一个戴着炸弹项圈的……神？”王峥终于找到了反击的词语，充满了讥讽。
“一个能随时掀翻棋盘的神。”林靠北纠正道，“这个项圈，是你们唯一的保险，也是你们唯一的筹码。它保证了我不会主动失控。但它保证不了，你们的愚蠢行为，会不会导致我‘被动’失控。”
一直没说话的第三个人，一个看起来像是军方代表的男人，此时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资源？”
“A区的所有能源供应。所有被学院捕获、用于研究的高危异兽，我需要它们作为‘利维坦’的‘食物’和‘基因库’。我还需要独立的网络权限，接入学院最深层的数据库。”
“你的胃口，比你的造物还大。”王峥冷笑。
“和它能带来的价值相比，我的要求，不值一提。”林靠北靠在椅背上，“想想吧。一个可以无限进化、绝对服从、并且能够批量生产的军队。它可以去人类无法涉足的禁区，可以对抗那些我们至今无法理解的‘天灾’。它，就是行走的奇迹。”
陈清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那是属于研究者的光。“如果，我们给你一个限制性的环境呢？比如，先提供D级异兽作为样本，观察它的同化效率和稳定性。”
“可以。”林靠北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但时间不能太长。它很饿。发育期的孩子，不能总吃没营养的零食。”
“你……”王峥被他这种讨价还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陈清！你疯了吗？你要和这个恐怖分子做交易？”
“我不是在和恐怖分子交易，王主任。”陈清站了起来，平静地回敬他，“我是在和一个前所未有的生物学奇迹，探讨共存的可能性。而且，主动权在我们手上。”
她点了点林靠北的脖子。“静默项圈，是秦严部长的手笔。我相信它的可靠性。只要林研究员有任何异动，我们随时可以终止这场‘实验’。风险，是可控的。”
“林研究员？”王峥无法接受这个称呼。
“从现在起，他是‘利维坦’项目的首席研究员。也是唯一的实验体。”陈清做出了决定，她的身份，显然不止是基因生物学首席那么简单。“我会亲自向院长和理事会提交报告。在此之前，项目启动。”
王峥颓然坐下。他像一头斗败的狮子，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知道，他输了。不是输给林靠北，而是输给了那种名为“可能性”的疯狂诱惑。
会议结束。
警卫再次上前，准备押送林靠北离开。
走到门口时，王峥突然叫住了他。
“林靠北。”
林靠北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孙文，那个被开膛破肚的学生，是我去年亲自特招进来的。他的天赋是‘植物亲和’，他说他的梦想，是让沙漠开满鲜花。”
林靠北沉默着。
“我会盯着你。每一分，每一秒。”王峥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只要你露出一点点獠牙，我会亲手，按下那个按钮。”
林靠北没有回答。他被警卫推搡着，走出了那片纯白。